機械再複製時代的攝影
上世紀初,本雅明提出“機械複製時代的藝術”為一百年前的攝影定義。現在我們面臨的是複製再複製的時代,複製手段本身衍生出的意義甚至涵蓋了最初的“藝術”,通過攝影翻拍的手段,強調不可避免的複製,從而尋找人類隱含在複製情結後面的深層詩意動機,是我近年在從事紀實攝影以外的探索。以下是其中比較成型的幾個作品:
《我私人的攝影史》,二○一一年連州攝影雙年展展出作品。用顯微鏡頭翻拍攝影史上名作的極細局部,成為我的作品,強調攝影本質上時空選擇的主觀性,也凸顯攝影術受制於傳播途徑所產生的陌生感,從印刷網眼到電腦屏幕的網格被放大,遮掩了攝影本身的“意義”。
《時光之鏽》,二○一二年香港攝影節展出作品——這些照片在一九八三年第一次被拍攝出來,然後經過二十九年時光的“鏽蝕”,在今天再次被拍攝一次。攝影本來是記錄時光的工具,但又被時光再次在其上記錄時光的痕跡,最後通過我的黑白重拍,這些時光的鏽與照片上原本被湮沒的記憶結合成為另一個世界的遺物。
《革命場景》,仍在進行中的創作,部分曾在澳門牛房倉庫“向大師致敬”展覽展出。這系列作品向杉本博司致敬,以他拍攝古代歷史博物館的方法,拍攝內地、香港、台灣各地的革命博物館裏的“還原場景”,氛圍貌似劇照,但隱現這超現實的夢魘,從中反思“革命”意義在中國當代的演變,現代人如何想像近代革命的殘酷與光榮。
去年底,香港攝影界有一個展覽名為“北京 _ 公里”,標題致敬陳冠中先生的長篇小說《北京零公里》,邀請了香港不同年齡段拍攝北京的攝影師參與,每人展出自己拍攝的一個北京的“斷代史”。我交出的是《不存在的故都》,一九九九年至二○○五年,我拍攝的焦灼的、虛無的、茫然的北京景象,他們構成了那個懸空的時代,處於一九九○年代話語狂歡與二○○○年代資本糜爛的交界點,彷彿一場大夢,所以叫不存在的故都。
不過最好玩的部分,是我們每人都要拍一張回應“北京 _ 公里”主題的新作。我再次想到機械再複製時代的攝影——這次我放棄了照相機,而是在Google Maps上搜索了“北平”相關的台灣地名,利用地圖的實境功能直接在手機上截圖,留下了這些離我最近的北京景象。
圖/文:廖偉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