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 來
在這個以科技為先的時代,世界發生了驚天動地的變化。機械人憑藉深度學習、即時聯網,以及4D列印的創新技術,從推出至今,只用了短短兩年,就取代了全球超過一半的人力資源。現在,就連看護也面臨着被機械人全面取代的困境……
一
會議室裡,天網的銷售員正努力向院長推銷公司的護理機械人,但坐在旁邊的護理師黃凱玲卻一臉不屑,不時出言打斷,甚至語帶譏諷,她認為護理工作必須要由人來提供,才能令被照顧者感到自己是活着的存在。她從檔案夾中拿出一大疊文件,向院長解釋道:“這是護理院每年進行的不記名問卷,記錄了他們近五年對本院服務的評價,以往從長期病患取得的評分或快樂指數都比較參差,但在引入適當的電子設備來輔助我們工作後,每年評分都有所進步,但如果由機械人全面取代人類來向病患提供服務,會使他們失去與人交流的機會,他們只能對着眼前那些冷冰冰的機器……”
銷售員不等她說完,搶着道:“照你說,其實你也認同科技有助提升病患的幸福感,但你說機械人是冷冰冰的,我卻不敢苟同。機械護理師的優勢在於它們內置超級電腦,輔以6G連線速度,可以即時與全球所有護理機械人進行連接,憑藉每個機械人的深度學習,它們會接觸到成千上萬個不同的病患,具備更多不同學科的知識和照護病人的技巧,也不會出現人為上的失誤,又或被個人情緒所左右。”他頓了一頓,又道:“最重要是應用現代物理及材料工程的技術,機械人已經能夠擁有與人一模一樣的外表、肌膚和聲音,基本上只要不說破,旁人根本就不能從外表判斷到照顧自己的到底是人還是機械人。”
院長聽了一會,見雙方都有各自的道理,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決定。
銷售員見院長躊躇不定,忙遊說道:“既然院長着重病患的回饋和評價,倒不如嘗試讓他們參加體驗服務,親身感受一下,看看效果如何?”
院長覺得主意不錯,便答應了,還親自為這個計劃挑選體驗者。經過多次遴選,最後決定由十三歲便患上漸凍人症的徐小文作為體驗對象,在徵得他的同意之後,銷售員給他安排了二十四小時的機械人照護體驗服務。為了凸顯機械人優秀的護理能力,供應商甚至在外面租了一個小房子作為試驗地點,並把裡面佈置得像普通家庭一樣,沒有安裝任何殘障設施及輔助系統。
二
在接到遴選結果的那一天起,徐小文便好幾天都睡不着覺,心情十分緊張,這是他第一次在沒有人類照顧的情況下生活。從他十三歲發病起,母親便負責照料他的日常起居生活,轉眼間,十七年過去了,在他剛踏入三十歲時,就連唯一的親人,也在車禍中不幸喪生。隨後十年,他入住社工局的院舍,由護理人員提供專業照顧,但隨着漸凍症的病程發展,他早在八年前,就已經只剩下眼球可以活動。
只有像他那樣,才能完美演繹何謂十年如一日,每天他必須按照院舍刻板、單調、毫無變化的安排來過日子,護理人員會在早上八時進來打開電燈和電視,屏幕上永遠都只播映着無線翡翠台。看護先是為他清洗氣管切口,然後通過鼻胃管灌食早餐,物理治療師會在午飯前到達,協助他活動已癱瘓的四肢。過往,他曾多次向治療師打眼色,希望他能夠接收到自己對切換頻道的請求,但治療師每次都是以盡責和一絲不苟的態度完成自己的工作,名副其實是旁若無人。
當初入住院舍時,他有些不習慣,畢竟已經有將近二十年未離開過母親身邊。還記得剛來的幾天,看護對他十分照顧,嘗試和他聊天,讓他放鬆心情,但可能是他不能夠回答的關係,漸漸地,他們也就不再找他說話。一個擁有靈魂的人,卻被鎖在完全不能動彈的身體裡,就像把活生生的人關在漆黑的棺木中、深埋泥土,任憑他如何聲嘶力竭、呼天搶地,亦無人理會,那種比寂寞更可怕的恐慌,瀰漫在空氣中,久久不能驅散。儘管在徐小文身邊,不斷有人來來往往,照顧他的日常起居,以及向他提供生存所必需的食物,但大家對他似乎都是不聞不問,既漠視他的靈魂,又對他心靈上的需求視而不見,令他就像一具失去生命的玩偶,久而久之,他對自己苟延殘喘的生活感到無比絕望。
別人總是說,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在小文身上,也是一個很好的體現,當得知自己患病時,他滿懷憎恨、憤怒和恐懼,那些情緒就如繩圈一樣,勒着他的脖子,讓他喘不過氣,忍不住質問蒼天,為什麼遭殃的偏偏是他?雖然這個問題,不可能獲得上天的回答,但隨着時間日復日、年復年地流逝,答案似乎變得沒有那麼重要,再過一段時間,他對答案已經無所謂了。
近三十年,他與社會的關係可以說是若即若離,全靠電視的新聞、劇集和綜藝節目等,讓他對世界各地所發生的大事瞭如指掌。像是十年前的新冠肺炎,造成全球數以億計的人類死亡;在火星發現史前文明的痕跡與化石;機械人逐漸在各行業普及;全球氣候問題仍未得到改善,南北極冰層加速融解,海平面上升,令澳門面臨被滅頂的危機等。從電視劇裡,徐小文體會到男女主角間的情感交織、人與人之間的勾心鬥角、商場中的爾虞我詐等等。他還隨着旅遊節目的步伐,用眼睛遊遍大江南北,領略異國風情。他了解這個社會,但這個社會卻甚少有人願意走近癱瘓者的內心,嘗試去了解他們的需要。
直至兩年前,因為腦電波識別技術的普及,為失去說話能力的人帶來福音。它可以識別人類的腦電波,並在屏幕上顯示他想表達的訊息,讓病患得以回復與人溝通的能力。對於徐小文來說,這是天大的好消息,他就像一座水壩,蓄水多年,但又無法排洪,一旦溝通之門被打開,情況猶如水壩崩塌,江河泛濫。一開始,大家都被他的熱情所感動,會和他聊上兩句,但過不了多久,大家又故態復萌,開始變得冷漠。他這時候才發現,別人不和他說話的原因,並不是因為他不能說話,而是從來沒有把他看待成一個值得對話的人。不過,可以肯定的是,自從他能清楚表達自己的思想後,轉換電視頻道已經變得輕而易舉。
三
期待已久的體驗日終於來臨,院舍人員把徐小文送到供應商租來的房子,那是一座新式大廈,樓高六十層,位於橫琴深合區,他今次入住的是三十八樓。小文從來都沒有去過橫琴,只有在電視上偶爾看到。以前,橫琴是一片荒蕪的爛地,現在卻發展成世界第二大灣區,這翻天覆地的改變,只是用了十五年時間,舉世震驚。他從房間裡的窗戶,可以看到澳門半島與金光大道的頂級地標遙遙相望。當看護安頓好徐小文後,便跟他說:“你今晚好好休息,我們會在你睡着後才離開。從明天早上起,看護工作就交給機械人負責囉。”
徐小文應了一句,原以為床頭的電波識別系統會跟着廣播:“知道。”但它遲遲沒有發出聲音,這才記起屋裡根本沒有任何電子輔助設備。那一刻,他就像回到兩年前,失去與人溝通的能力。
看護知道他現在不能表達自己,鼓勵道:“放心,你的維生系統已經上線,我們會持續在附近監察你的情況,如果有甚麼問題,我們都會立刻過來。”說完,院舍的人員便關了房燈,輕輕掩上房門。
小文躺在床上,一直猜想機械人和人的分別,可能是這幾天比較累,不一會,就沉沉睡着了。
陽光從窗外灑進來,剛好落在小文臉上,他眼皮動了一下,徐徐張開眼睛。在他還未弄清楚現在是幾點時,房門已經響起兩下敲門聲,但卻沒有人進來。這讓他在朦朧的睡意中感到有點陌生,但又似曾相識,門外的人就像在等待他的回應,小文嘴巴不能發出聲音,只好在腦中不斷喊道:“你可以進來,快進來呀。”
下一秒,房門打開,一名妙齡少女走進來。小文眼球停在她的身上,只見她穿着白色的護理人員衣服,身高約莫一米六、七,留着一頭黑色長髮,以馬尾束起來,眼睛黑白分明,嘴角帶笑,樣貌姣好,膚色勝雪,一臉和藹可親的模樣。她笑着向他打招呼:“早晨,今天你起得很早喔。”
小文正想回答,才想起這裡沒有腦電波識別系統,一時不知所措。
“不用擔心,我就是一個移動式腦電波識別系統。你只要像平時那樣說話,我就能知道你在想甚麼。”
“這麼厲害?你剛才是知道我睡醒才敲門嗎?”小文訝異道。
她點頭道:“我探測到你的腦電波有睡醒的跡象,所以便敲門看看。”
徐小文仔細地將她由頭看到腳,不論是外貌、衣着,還是聲音,都與人類沒有任何分別,就連與人談話時,也沒有絲毫違和感。他不禁在腦海裡猜疑,這看護到底是不是由人來扮演?
“我是名副其實的機械人,只是與人接觸到的部分,全部都以高新物料製造,但我的頭髮是使用人類捐出的真頭髮。”她用酒精消毒抹片清潔小文脖子上的氣管切口,續道:“對了,我叫宛兒。”
“機械人也有名字?”
宛兒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道:“因為根據其他機械人的回饋數據,如果我們有一個貌似人類的名字,便會令病人感到更親近,更願意和我們溝通。”
宛兒完成清潔和灌食早餐的工作後,便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陪着他觀看電視,遇到好笑的地方,她會像人類般開懷大笑,遇到不明白的地方,也會轉頭看向小文,等他解釋。他就像忽然多了一個朋友,兩人天南地北東聊聊西聊聊,從科技談到電影,從電影談到生活,從生活談到文化,這種沒有隔閡的聊天,讓小文感到非常自在和滿足。過去,他曾思考過自己還算不算得上是一個人,因為上天賜予人類溝通的能力,使人與人之間可以交流和分享,聾啞人士尚且可以用手語,但當他病情加重至無法與外界聯繫時,他就像一具連呼吸都不可以的停屍間躺肉。以前的他萬萬想不到,能令他回復溝通自如的對象,竟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個機械人。
太陽就像被調快了的指針,轉了一圈又一圈,從早上、中午,直至下午,時間就像溪水般迅速流動。正當兩人相處甚歡時,宛兒忽然站起來道:“好了,是時候去洗澡。”
徐小文皺起眉頭,一臉不願意。事實上他的臉並無任何變化,但這一舉一動都被宛兒的電腦捕捉到。宛兒解釋道:“從我們的資料分析中,你們每次洗完澡後都會感到心神放鬆,會很愉快喔。”
他想了一想,臉上一紅,說不出話。
“怎麼了,你是在害羞嗎?”她問道。
他吃吃地道:“不是,只是我覺得……”
“你不用害羞,這是我們的工作。”宛兒不等他回答,就掀開被子,右手前臂托着小文的脖子,左手穿過他的後膝,以公主抱的方式,將他抱起來。
徐小文急得連耳珠都紅了,忙道:“我太重,你抱不動的,你只要拿毛巾幫我擦身就好。”
宛兒搖頭道:“不怕,我的設計是單手都能拿起半噸物品,你這種重量只是小兒科。”她的行動比說話實際,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他抱到浴室。
她先是把他放在浴缸旁的椅子上,然後放水及調校水溫,徐小文坐在那裡,眼珠骨碌骨碌地隨着她的背影移動,心怦怦地跳,彷彿心臟要從口腔裡跳出來。這種感覺讓他萌生想逃跑的衝動,但他還未來得及逃走時,宛兒已轉過身來,替他寬衣解帶。雖然,在護理院裡,看護不會每天幫他洗澡,但都會為他抹身,而每周亦會安排一次洗澡的機會,但他從來未試過像這次般緊張,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麼會這樣。
宛兒輕輕地把全身赤裸的他放入水中,小文的每寸肌膚、每個毛孔都感受到被水包圍的感覺,就像被母親抱在懷裡般舒服。儘管他的漸凍症已發展到非常嚴重的地步,但他的五官和感覺都和常人一樣,甚至因為癱瘓太久,使感官變得更為敏銳。自從母親死後,他就再未試過浸泡在水中的感覺,每次看到旅遊節目,他都特別羨慕那些可以在溫泉浸泡、在海水暢泳的人,而護理院的看護雖然盡責,但每次也只是按程序讓他坐在洗澡椅上,用花灑替他淋浴。
宛兒知道他的想法,一邊用柔軟的海綿擦拭他的身體,一邊跟他道:“其實對機械人而言,這根本不是甚麼難題,只是人類需要照顧的對象太多,無論是力氣、耐性,還是時間,都非常有限,如果這些工作都交由我們來做,那麼,每個被照顧者都會得到最妥善及個性化的照顧。”
“個性化?”徐小文疑惑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需要,就算病人也不例外,我們被創造出來的最大意義,就是為了滿足被照顧者的正常需求。”
“甚麼是正常需求?”
“在我們的機械人資料庫中,正常需求的定義是基於人類生存所必需的生理和心理需求,而且這種需求必須符合機械人倫理規則,我們才可以去滿足。”
她說的每一個字,他都懂,但拼在一起,就變得有點難理解了。小文一時之間還理不清頭緒,打算繼續問下去時,才猛然想起曾在電視上看過一段新聞,內容大致是說,在人工智能的起步階段,有一個男人認為最了解他的人不會再是人類,而是機械人,在他與機械人的相處中,他對機械人產生了感情,更私底下與機械人發生性關係,最後還不顧家人反對,堅決要和機械人結婚,引起軒然大波,業界為避免日後發生這種有違倫理的事情,便訂立機械人倫理規則,並強制寫入每張晶片中。
“我知道你有性需要,但我不能和你發生親密關係。”宛兒打斷了他的思緒。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先是讓小文呆了幾秒,之後頓時感到無地自容,他現在才意識到自己之前為什麼會緊張、會怦然心動,原來這是他對性愛的需求。當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後,真心感到羞恥,連忙向宛兒低聲道歉。就在不久前,他還因為科技的發達,讓他得以恢復溝通能力而慶幸,但現在,他又後悔了,如果人的一切思想都被他人任意讀取,再沒有私隱可言時,我們還算甚麼?
正當他為自己的慾念而羞愧時,宛兒放開擦拭大腿的海綿,將手移動到小文的私處,輕柔地撫摸。一瞬間,他的身體就像被電流通過,整個震了一下,連忙問道:“你……怎麼了?”
“我在幫你解決性需要。”她理所當然地道。
“不,我沒有這種需要,就算有,也不能讓你幫我……”
宛兒搖頭道:“雖然指引規定我們要遵守與人類相處的倫理規則,不能與人類發生不正當的關係,但對於病人的正常生理需要,我們還是會以適當方式來幫他解決。”
“但這可以嗎?你們不會尷尬嗎?”小文囁嚅道。
“性慾是人類與生俱來、賴以生存和繁衍後代的基本需要,你根本無需為此感到羞恥,它就像吃東西般平常,只是有些人會用有色眼鏡來看待。真正的護理,不是單純協助被照顧者維持生命,而是要關懷他們的精神健康。事實上,全球各地有不少地方已經提供協助病患解決性需要的服務,稱為手天使。”她頓了一頓,又道:“但如果由人類來當手天使,她們會無可避免地受到社會的誤解、道德高地的批判,甚至被人歧視,而我們沒有情感,自然就不會有這方面的困擾……”宛兒口裡一本正經地解釋,但手指卻毫不怠慢,小文的私處隨着宛兒有規律的律動而沸騰,再後來,他已經聽不到宛兒在說甚麼。
徐小文被她溫柔的動作所牽動,陷入極度的興奮,忍不住發出呻吟的聲音。在過去數不清的晚上,他曾獨自躺在床上,夢寐以求一嘗愛慾的甜美,但對於全身癱瘓的他來說,這只是一種虛無縹緲的幻想。儘管如此,他還是從心底渴求,希望宣泄積聚在身體內的情慾,但這種需要,受限於社會的目光,多年來都未能宣之於口,只能默默地壓抑在心底,用一層又一層的道德標準,壓住那來自人性深處的慾望。
現在,在他面前的不再是活生生的人,哪怕她體貼入微,但她畢竟沒有生命,在她眼前,小文不需要繼續掩飾真正的自我,而且也不可能掩飾得到。他陶醉在纖纖玉手的溫柔裡,用盡身體的五官去感受性的觸動,隨着她的手指上下移動,他的情感就像澎湃的洪水,一波又一波地撲過來,情愫在那兒聚首,他再也按捺不住,呀的一聲,愛慾在水中四散和飄盪。
事後,宛兒耐心地為他清洗乾淨,因為他在水中浸泡了好一段時間,上水時皮膚都變得皺皺的,就像他的生命,忽然起了跌宕起伏的變化。他看着宛兒的一舉一動,是如此輕柔和細緻,相比起院舍的護理人員所追求之效率,宛兒完全沒有趕下場的感覺,這讓他第一次感到活着的美好。
當宛兒將他在床上安頓好時,已經是晚上七時多,經過一輪體力活,小文罕見地感到肚子餓,這個腦電波很快就被宛兒捕捉到,她微笑道:“聽到了,現在立刻準備晚餐。”說罷,便離開房間,到廚房去了。
小文看着掛在牆壁的電視,剛好正播放着新聞,主播報道:“日前,科技巨擘天網表示,已成功開發元宇宙的應用設備,不久將推出市場。”
畫面一轉,天網的總裁站在記者前,朗聲道:“經過多年的努力,我們已成功開發元宇宙數據系統。由今日起,我們人類可以足不出戶,通過數據連接去到世界任何一個角落,與任何距離的朋友相聚,就像面對面那樣。另外,最令人興奮的是這套系統可以應用在任何人的身上,就算是全身癱瘓的病人,在元宇宙裡,他們也能行動自如,想怎樣就怎樣,透過觸發感官神經,他們可以實實在在地感受活着的無限可能……”
這時,宛兒拿着一包流質食物走到床邊,熟練地將營養液從鼻胃管送到徐小文的體內,她看着電視,嘆道:“在不久的將來,也許再沒有我們機械人的容身之地吧?”
“為甚麼你會這樣想?”
“科技發展帶來新的可能,伴隨着的也在不斷淘汰老舊的東西……”
四
那是一個長兩米、寬一米的玻璃倉,尾端裝有一部小電視,上面顯示劇本播映完畢。徐小文躺在裡面,睡得很沉,他穿着淺藍色的病衣,手腕靜脈處插着導管。在玻璃倉旁邊,又有一個相同的玻璃倉,像這樣的玻璃倉總共有一百個,分成四排,每排二十五個,一字排開,整齊有致地放在一個偌大的房間裡,左右兩邊的牆壁安裝了十多個密閉的圓形小窗。
仔細觀察每一個玻璃倉,會發現躺在裡面的人有老有少,擁有不同膚色,彷彿來自不同國家,大家的相似之處在於穿着一樣的衣服,手腕上都插着導管,而且同樣睡得很沉。
叮的一聲,天花板上的揚聲器傳出聲音:“現在開始輸送營養液。”所有玻璃倉內的導管都在同一時間,向躺在裡面的人輸送淺黃色的液體。
一小時後,揚聲器又發出廣播:“開始進入第八百六十二個劇本,元宇宙系列。”所有玻璃倉的電視屏幕同步啟動,全部都放映着相同的劇本,不論是場景、角色,又或是畫面,都一模一樣,只有主角的臉孔各不相同,那是根據每個玻璃倉內躺着之人的資料來變化。
從房間的圓窗看出去,那是一道璀璨壯麗的星河,如果由對岸眺望過來,會看見宇宙中有一個以數百個大房間拼接而成的環形建築,像土星環般,圍着中間的太空站旋轉,而那些房間,每一個都擺滿裝着人的玻璃倉。
李 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