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之年
莞 爾
戒煙很久的她向旁邊的丈夫要了一根煙,點燃後深吸了一口,看着煙圈向北方冬日灰濛濛的天空飄去。她剛剛掩着門在房間裡為電信公司做遠程推銷,他就帶着兒子在客廳放大聲音樂玩滑板,孩子還撞了頭。昨天得知他剛失業,竟然還大方借錢給要生孩子的朋友。
這是擅長拍攝家庭生活的新加坡導演陳哲藝通過網絡連線、遠距執導的方式拍攝的短片《隔 · 愛》所講述的疫情故事,由周冬雨、章宇主演,導演選取了並非鮮見的疫情期間夫妻關係陷入困境的主題。
《暴風之年》入選二○二一年第七十四屆康城國際電影節的特別展映單元,它集合了世界各地七個導演執導的短片,《隔 · 愛》是其中的一部。至今已延續兩年的疫情對我們所有人的生活都有不小的影響,也因此產生了很多以疫情為主題的藝術創作,最初吸引我走進電影院的是想看一下各導演怎樣記錄這疫情之年。
在伊朗導演約化 · 巴納希講的第一個故事《生活》裡,年邁母親不耐長久隔離生活中對親人的思念,身穿白色防護服全副武裝到訪,被誤認為是防疫人員。與心愛的遠居國外的孫女視頻通話,卻因孫女說願意替她而死而傷心流淚。片尾奶奶抱着孫女的寵物——一隻巨大的蜥蜴——唱給孫女唱過的搖籃曲,他們相擁看着窗外的新生命破殼而出,這個和解的鏡頭衝擊力極大。
七部短片中有一部紀錄片《恐怖蔓延》,由曾拍攝以斯諾登為題材的奧斯卡得獎紀錄片《第四公民》的導演蘿拉 · 柏翠絲製作。這部短片是關於調查一間開發和售賣間諜軟體的公司,它售賣用於網絡監控的軟體,且曾捲入一些記者被迫害的爭議事件。在疫情期間,各國以跟蹤疫情為名,普遍地加強了對社會的監控,這短片並未離題。
美國導演大衛 · 洛維的《掘出我的摯愛》,一個女人黑夜中在凌亂的儲物間中找到一疊信件,原來是一九二六年瘟疫期間一個父親從新奧爾良寫給兒子的信件,一把男聲讀出信中的內容,父親將病死的弟弟從教堂偷出並在返鄉途中被迫掩埋,他囑咐兒子將弟弟帶回母親的墓地安葬。女人長途驅車,在信中指示的地點挖出一具幼小的屍骨,這時短片在屍骨發出的孩童囈語聲中戛然而止。在這種憂懼的氛圍中,人不禁思索,在疫情期間死去的那些人又有怎樣的話語向世人訴說?
最後一部短片是泰國導演阿彼察邦的作品《黑夜殖民地》。全片沒有人物,只有一個場景,是對在燈管下一張空床上爬行和飛舞的蒼蠅、蚱蜢和蜘蛛等昆蟲的特寫,好像在看昆蟲的派對。這延續了導演突破傳統敘事方式和拍攝方式的一貫風格,對具體短片的解讀也任由觀眾演繹。也許導演曾說過他拍攝時,總在盡力表現我們作為人類存在的瞬時性、暫時性,可以幫助我們理解。
雖然既是命題作文也有限制條件(各導演只能在隔離期間受限的環境下拍攝),但疫情之年在導演的鏡頭下呈現出各種樣態、感受和情緒。他們選取了不同的素材,卻都擁有強大的人文主義力量和關懷,在全世界被隔離的時代,思念並未被隔斷。也許電影就是抵禦疫情期間枯燥、煩悶和焦慮等各種情緒的最佳武器。
《暴風之年》將於一月七日在戀愛 · 電影館放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