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聞山巘

陳懷萱

讀清人書法絕句

岣嶁筆法竟誰先，古往今來仰古賢。

握管苦追龍象勢，尚差北海少精虔。

《周禮》列書為六藝之一，傳之後世，使士人不得志於政事，轉而潛心文章心畫，其名賴之以傳，若輩大有人在，則梁聞山其一焉。聞山諱巘，字聞山，又字文山，號松齋。安徽亳州人。以書名於乾隆間，與錢塘梁山舟、會稽梁瑤峰有“三梁”之目，與曲阜孔信夫稱“南梁北孔”。書名與各人相埒，第功名遠矣。乾隆二十七年成舉人，年已五十三，初為咸安宮教習，後任湖北巴東知縣，歸里後主講壽春循理書院。一生肆力於書，專究筆法，以為“不得執筆法，雖極作橫撐蒼老狀，總屬皮相。得執筆法，臨摹八方，轉折皆沉著峭健，不僅襲其貌。”嘗告段若膺云：“執筆之法，指以運臂，臂以運身。凡捉筆，以大指尖與食指尖相對，筆正直在兩指尖之間，兩指尖相接如環，兩指本以上平，可安酒杯。”又謂捨撥鐙法悉為外道，其堅執有如此者。稱此法二王以後至唐宋元明諸大家口口相傳，董思翁傳至王儼齋，儼齋授張得天，何國宗聞於張得天，聞山復聞之於梅釴，蓋梅釴從何國宗受筆法也。今日觀之，聞山或過於拘牽，指本可安酒杯一說尤覺荒誕，未免英雄欺人。唐韓方明《授筆要說》謂實指虛掌，後世以為知言，然亦不得坐實強為虛實之解也。著《承晉齋積聞錄》、《評書帖》，皆貧不能付梓，年七十九卒，卒後為他人刊行。聞山書法學李北海，筆法潤澤，骨肉停匀，予則以為其書功力並非不深，然斤斤於運筆，間涉冗贅，略欠清恬，稍乏意趣。聞山論時人書，輒以執筆法定去取，謂何義門、王良常未得其法；既得之矣，或誚其弱。謂王覺斯勁健而怪，楊大瓢、王儼齋腴潤而弱，汪退谷學褚得瘦學趙得弱，程京蕚學山谷未成家。然包慎伯《國朝書品》列京蕚“行書逸品下”，似又較聞山“真及行書能品下”為佳。近人馬宗霍於聞山略致微詞，“不知運北海清駿之氣以入腕，遂多累筆”，似亦類予說聞山冗贅，唯含蓄其言而已。此梁聞山行書董思翁《畫禪室隨筆》一則：“趙吳興跋《蘭亭》云，與《丙舍帖》絕相似。《丙舍》乃鍾元常書，世所傳者，右軍臨本耳。”署款“梁巘”，引首鈐白文“景華書屋”，款下鈐“梁巘私印”、朱文“松齋”。聞山此書純用北海法，泚筆縱橫，應規入矩，亦其合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