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禮物

在官方定調不過洋節前，不少國人並不掩飾對聖誕節的喜愛。不僅是白雪皚皚的浪漫意象，還有童話裡的聖誕老人、歡快悠揚的聖誕歌曲，後來加上商家刻意賦予的消費意義，這些元素通通糅合成為冬日裡酣甜的酒心朱古力。澳門因其歷史一直作為中西文化交融的橋樑，無論春節、洋節，照過不誤。

往年，我們總會隆而重之地租場舉辦聖誕派對。近年由於疫情，改在家中便飯小聚，聖誕禮物也只是小孩獨有。惟眼下全世界充滿各種不確定性，尤其是經濟與疫情，陰霾之下，能短暫地共聚也足夠讓人期待。

趁着假期，趕緊大掃除整理雜物，既是為了騰出更多空間供客人們站腳、孩子們玩樂，也為了保護心愛的物件與書本不遭受“無妄之災”。收拾整理看似簡單，實際卻十分繁瑣，譬如把以往隨意擺放的各種單據分門別類；決定各類紙質材料是物盡其用抑或束之高閣；把散落各個房間、廚房、洗手間的書籍放回書架等等，每個動作看似無足輕重，不料，卻意外引發記憶的大地震。

一張泛黃的便簽條映入眼簾。

是故友的字跡，那麼熟悉，那麼娟秀，上面寫着案件的解決思路和關注點。我彷彿聽到她親切地喚着我，穿着一襲剪裁得體的連身裙、踩着高跟鞋向我走來，一頭波浪的黑髮甩在腦後，散發着幹練、知性與優雅，教人一看就挪不開眼。

她對知識的追求孜孜不倦，不論WhatsApp或微信都留下不少我倆的學術討論，以致我一度把她的對話框置頂。如果不是一場病帶走了她，相信她事業上的成功必定漪歟盛哉，不可估量。她不會因自身專業而輕視任何人，對每一個徬徨的求助者均以和善待之，有問必答。有一次我在路上偶遇曾受她幫助的失婚婦人，談起她在芳華至盛之際離去，一如煙花之璀璨閃亮，無不感到悲痛惋惜，然而命運如此，只得默然嗟嘆。

時光流逝，隨着她的離去，她的名字已逐漸淡出朋友們的記憶，她的WhatsApp與微信對話框，已經悄悄地被別人的訊息覆蓋得很後面。沒有想到在聖誕前夕，與她共處時的點滴回憶，因一張便簽條紛紛浮現。有位波蘭詩人曾說，“我搖動我的記憶，也許在它枝椏間沉睡多年的某樣東西會突然振翅飛起”，我更覺得她的字跡像一隻沉睡數年後驀然甦醒的雁，撲騰展翅，在飛舞的輕白絨毛裡帶我重溫這位故友的一言一語一顰一笑。

在西方，聖誕節是代表希望與反思的宗教節日。童話裡的聖誕老人，會在漫漫寒夜駕着麋鹿順着屋頂煙囪而下，往孩子床頭塞進一份聖誕禮物。我雖不是教徒，在這南方小城的冬日，不僅同沐於節日的感恩與歡樂氣氛，還意外啟封珍貴回憶，收穫一份專屬的聖誕禮物。

蘇九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