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荄甫澍

讀清人書法絕句

岐伯安知素問艱，群書博極義經還。

古心二向君能學，豈獨篆絲舒豁閑。

績溪胡氏以經史世其家，有宋推胡舜陟、胡仔喬梓，洎乎近三百年，則有胡匡衷、胡秉欽、胡培翬，三世長於禮，人稱禮學三胡。胡荄甫，績溪人也。以書名，最工小篆，為趙撝叔摯交，撝叔雖書法有重名，然亦深佩之，推吳讓之與胡荄甫為巨筆，嘗謂“荄甫尙在，吾不敢作篆書。”然荄甫於培翬為族侄，家風不墮，實深於音韻訓詁。道光五年生，幼穎悟，九齡受經於胡秉元，迺俞曲園致書譽之云：“精研經學，具有家法”，“承累代傳經之業，好學深思，實事求是”。年二十入紫陽書院，以古學受知於學使季芝昌，補徽州府學生。年二十二試金陵，歸棹攬邗江、紅橋、竹西諸勝，登京口金山寺，泛舟錢塘、西湖。購洪稚存、孫淵如、黃仲則諸先生著作，慨然有志。博稽古訓疏通證明淵如《釋人》一篇，嘉定朱亮甫素精訓詁，見其書曰：“某行年五十，閱人頗多，英年嗜學如君者，實所罕覯。”蓋嘗讀段若膺《說文注》、顧亭林《音學五書》、江慎修《四聲切韻表》諸書，後見高郵王氏著作，益篤嗜訓詁，讀書有得，別為札記，樂此不疲。早有文譽，年十六七與同邑名士結社酬唱，初學李太白，稍長，自以為不足傳，遂不復作。駢文有齊梁風味，亦不多作。咸豐九年中舉，旋遘洪楊之役，奔走兩浙。同治四年應禮部試，不售，援例授內閣中書，尋乞假南歸。光緒四年復試，仍不第，納貲為戶部郎中。官京師時不妄與人酬酢，潛心著述。中歲以疾作，久病成醫，得宋刻《內經》，因校以元明諸本，辨訛釋疑，疏證之成《黃帝內經素問校義》，凡三十二條，為經學家之注《素問》者第一人。嘗謂“人生能得數十卷書以傳後，而有佳子孫以葆守，勝於萬戶侯多多矣”。為人和易，不為崖岸，又不俯仰隨俗，私記交遊而甲乙之。下直輒至琉璃廠書肆搜求善本，所積至五千餘卷。於春秋慕叔向，於炎劉慕劉向，故欲顏所居曰二向堂。叔向行之以禮，劉向博極群書，則其志趣可知矣。惜著作俱毀於兵火。此荄甫片金粉箋篆書五言聯，句云：“清與水無際；澹如雲在空。”款識“胡澍”，鈐白文“胡澍印信”、朱文“甘伯”。荄甫篆書遠紹秦漢，近法吳讓之，中宮內歛而撇捺舒展，起止分明，用筆姿態婀娜，秀麗典雅，此聯實得之。上聯末二字甚繁，下聯末二字甚簡，繁而不隘，簡而不空，結體準繩，筆法純熟，具見功力。荄甫累世傳經，顧知書法乃其治學之餘事，毋愧經師，實乃經師筆墨，世人若僅以書法家視之，恐未有當。荄甫諱澍，一字甘伯，號石生。同治十一年卒，年四十八。歸安楊見山、德清戴子高等皆稱其學。

陳懷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