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趣談
歐陽修《歸田錄》記錄了這樣一則軼聞:錢思公雖生長富貴,而少所嗜好。在西洛時,嘗語僚屬曰:“平生惟好讀書,坐則讀經史,臥則讀小說,上廁則閱小辭,蓋未嘗頃刻釋卷也。”
後世有一位叫郝懿行的迂人嘲弄說,“入廁脫褲,手又攜卷,非惟太褻,亦苦甚忙,人即篤學,何至乃爾耶。”對於歐陽修馬上、枕上、廁上構思為文之說,他倒是大為嘆服,讚其“深切不浮”。我的觀感恰恰相反。入廁讀小詞,正如今人入廁讀休閒雜誌,那是耐不住寂寞的一種消遣,錢思公肯把自己的這份隱私公之於眾,還真可以算是一個趣人。
回顧一年來的讀書經歷,別的不敢說,“古之學者為己”這一點是百分百做到了。至於讀書情狀,有燈下臥而讀之,是為臥讀,有案頭危坐而讀,是為苦讀,有不拘何地,翻開一本就讀,是為亂讀。王安憶寫過一篇名為〈亂讀與自覺〉的小文,文中開列了一張推薦書目,並說其中的一半來自於年少時候的“亂讀書”。王安憶的年少時候,也就是文革時期,“這時節並不像外人所以為的荒蕪,書其實是有的,只是沒有在它應該在的地方。而是,不期然地,出現在某個無關的地方,比如,廢品收購站;女人生煤爐的引火紙可能是半本名著;甚至,馬路邊上。所以,它們反而呈現出一種漫生的狀態。”
我覺得“漫生狀態”這個說法很好,在漫生狀態讀書,才是為自己讀書,才能得讀書之趣。生為讀書人,自然離不了讀書,而讀書之趣,確為人生大樂趣。書卷的構成以文字為主體,自然不如音像製品來得刺激、撩人,卻是更耐久的寄託。與多讀書、善讀書的人打交道,也覺更親切有味。當然本人平生最怕腐儒,這一節也是不得不交代的。
龔 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