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惜寸陰說古雅語

《淮南子 · 原道》其中一段寫道：“時之反側，間不容息，先之則太過，後之則不逮。夫日回而月周，時不與人游，故聖人不貴尺之璧，而重寸之陰，時難得而易失也。禹之趨時也，履遺而弗取，冠挂而弗顧，非爭其先也，而爭其得時也。”文章說時間過得極快，如同一反一側之間，快到連一次呼吸還未完成。不過在它之先行動起來就會超出太多，在它之後行動，又會趕不上。日月不停地運轉，時間不會隨人周旋。所以聖人並不看重一尺長的璧玉，只是珍惜一寸長的光陰，原因是時間難得而易失。夏禹為了趕時間，鞋子甩了不撿起，帽子被勾住了也不屑回頭一看，並不是為了爭先，而是為了爭取時機。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日曆一天天撕下，已剩下無幾，確是“時之反側，間不容息”。從腰包中取出消費卡一看，餘額也剩下無幾了。“剩下無幾”這是文字表達，若以語言說之，廣府話謂之“冇乜滯”。“冇乜”的“冇”是沒有，“乜”泛指事物，是則“冇乜”易明，至於“滯”何解？老朽年邁，而且切除了膽嚢，進食不宜太多，因為容易滯。對我而言，“冇乜滯”，好事也，但形容“剩下無幾”，簡直是風馬牛，然而語出有因，還須查實據，問題在於“滯”之同音字。

宋梅堯臣《和立春》詩：“巾祭縷作翠柳，意先新陽生。”巾祭縷，是剪裂繒帛成縷。巾祭，就變作“殘帛”或“剩餘”解。《廣雅》：“巾祭，遺餘也。”至於巾祭之讀音，有作“先列切”、“私列切”、“式列切”，或音薛，或音雪。舉凡切音頗難作準，而廣府人有句“秘訣”：“有邊讀邊，無邊讀橛。”巾祭字巾旁，從祭，於是讀之若祭若滯。所剩無多而曰“冇乜巾祭”。“冇乜”是方言，巾祭是典雅之語，俗中有雅，雅而融於俗中，是化古典為大眾化，若說“所餘無幾”，村婦孩童未必懂得，而“冇乜巾祭”，相信唔識者亦冇乜巾祭。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