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懷李鵬翥
鵬翥先生出入詩、書、畫、印,以文會友,俯仰品藻,頗有傳統文士之風。一冊《磨盤拾翠》,不僅是作者審美品味、文人情趣的表露,亦是其真性情的流露。在為香港書畫篆刻名家羅叔重百年紀念展所寫的感言中,鵬翥先生直陳心曲曰:“筆者最喜讀的是羅翁論詩、題畫、評書印之作。‘論詩不喜是丘壑,下筆直欲飛雲煙。俗子好古取記誦,爛熟糟粕如吸川。高視往古薄今人,李杜門下只執鞭’,真可傳達羅翁之使酒罵座、狂放狷介的豪情。”
此種“狂放狷介的豪情”,可說是典型的才子習氣,從“竹林七賢”、“揚州八怪”及徐渭、唐寅等素負才名的傳統文人身上,均可窺見這種習氣。大抵才氣既高,便不免縱才使氣,其弊在於恃才傲物,其可貴處在於不尚虛文、不藏心機。鵬翥先生欣賞羅翁性情,自是有取乎其不失本心,不失赤子之心。
有心人想必會注意到,《磨盤拾翠》一書所附的肖像乃是作者手抱小白熊公仔的生活照,童趣盎然,溫馨祥和,其中的寓意,當在童心可貴而已。明季李贄倡“童心說”,以為童心乃真心、本心,無童心既無真文藝。此說甚中肯,舉凡詩、書、畫、印,皆非純技術之工匠製品所能比,其品位與審美價值的高下,取決於心性與人格境界的高下,傖夫俗吏貪慕風雅,修習詩、書、畫、印,積以時日,或能效吟風弄月之態,但終不能達上乘之境,蓋因胸中俗念滔滔,盡淹本真之心,發而為文,發而為詩,自然就透出凡俗之氣。古人云,功夫在詩外。信不我欺。
在《磨盤拾翠》的後記中,作者寫道:“我住在南灣之畔二十多年,曾經夜裏可以聽到海濤的呼喚。”愛爾蘭詩人葉芝在一首詩中寫道:“我站在灰色的人行道,聽到海濤聲聲。”兩位詩人,相隔近半個世紀聆聽到的濤聲,不再是單純的自然聲響,而是詩意的召喚,來自田園,來自星空。
龔 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