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 卷

小時候成績不俗，長大後合格邊緣，但無論甚麼狀態，我都有一個缺點：不怎麼覆查試卷。父母老師親友都說了千百遍，記得交卷前覆查一下，我就是記不住，明明多看一眼就能改過來的小錯處，我總是一犯再犯。後來工作，仍然故我，有一回短短數百字改了七遍，加了數據卻忘了改句子結構，動了句子又沒有調好表格框線的格式。第一次改完就覆卷的話，想必情況會好得多。

直至進了報社工作，不得不覆卷。收到稿必先看一遍，合用的稿便動手收拾，放上採編系統多少有點格式問題，所以再看一遍，排版出來印在紙上又再看一遍。逃不掉的覆卷過程，硬生生把我瞻前不顧後的陋習扭轉過來，那陣子不論幹點甚麼都想完又想才做，人也淡定多了，不像以前蠻牛般亂撞。

離開報社好些日子，本性有點跑出來，沒有那麼謹慎，但始終不再那麼勇往直前，遇事也習慣停一停、想一想，覺得自己唐突魯莽，有些事便不做了。平日待在家裡，有時也忍不住回想近日待人接物的大小事，覺得自己這裡需要改、那裡也需要改，不斷為人生覆卷。這時我反而想起小學有一回考試，被父母和老師提點多次要覆卷，終於痛定思痛，認真覆查，十個答案有四個越看越懷疑，最終動手改了兩個，把對的改成錯的，白白丢了分數。放到步步為營的人生裡，這大概就是矯枉過正了。

覆卷有一股魔力，讓人一再懷疑自己。心裡稍有一丁點動搖，這種懷疑便萌芽滋長、越演越烈，最終總是推翻一些甚麼，可能把錯的改成對的，也可能把對的改成錯的，這就看出來，是內心不夠堅定。測驗考試和工作文件，總有答案可尋，但人生何來固定答案，改對了還是改錯了，是自己給自己的定義。到底我還該不該繼續覆卷？這或許已不再重要了。

安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