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友贈紫砂壺

秦觀的《如夢令》：“夢破鼠窺燈，霜送曉寒侵被。”大概是這個時節。在“霜送曉寒侵被”的當兒，我發覺的不是“夢破鼠窺燈”，而是比窺燈偷油更“大鑊”，乃有“破壺留痕”之嘆。不料這嘆聲竟驚動了一位老朋友，翌日他登門造訪，唁我“壺殤”。唁，不過是幾句安慰語，但他卻是坐言起行，以實物彌補我的所失，竟然攜來一個蔣蓉手製的紫砂茶壺，說是送給我。這份厚貺，教我如何敢消受？但他盛意拳拳，大有卻之不恭之感。不過“不恭”這話之後，還應補上一句：“受之有愧。”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用這兩句話形容此時的我，確實一點不假。東隅，乃太陽升起的地方；桑榆，日落之處。今天我正處於“已近黃昏”的時刻。我認為，這個壺留在我這邊，時日無多，對這貴重的東西來說，難免有“暴殄天物”之嫌。“桑榆之光，理無遠照，但願朝陽之暉，與時並明耳。”我引用這句話實有自大之嫌，這是慧遠禪師在廬山講經論法，勗勉弟子的話，我山野鄙夫而已，豈得與高僧比？不過借取其意，我亦願朝陽之暉，與時並明耳。

朋友說到壺的來歷，這是當年蔣蓉訪澳，在報社講述紫砂茶壺之藝，而這壺就是蔣蓉送給他的紀念品，看來壺中無一物，卻是滿載友好的情誼。茶壺呈扁圓狀，一邊雕刻的是竹，有板橋之風，壺的把手亦作竹節形，十分典雅。說它雅，是因為“無竹令人俗”故也。壺的另一邊七個篆文：“寒夜客來茶當酒”，還有款識。此際正值寒夜，十分應景。

此外，造工精細，壺身潤滑，一絲不苟，壺底鈐有方形朱文“蔣蓉”印璽，壺蓋內也有橢圓小印。此壺到手，並沒有客來，故未泡茶，而是把玩再三，不忍釋手，直到深夜，思緒萬千，大概壺中另有天地。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