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有也有不易的時候

簡單地說，kl-、pr-之類在西方語言中常見的輔音組合，在上古漢語中是沒有的。我認為，漢語語音的演變都可以在單輔音的框架內得到有效的解釋。在一個小型學術座談中，我用了一個多小時把自己近兩年的研究和撰寫的多篇論文的主要思路和所得，做了簡單的介紹。但是，與會的同仁除了明確表示不同意見的和保持沉默的，也有以趙元任六字箴言製造和諧氣氛的。

以撰寫學術論文的心情聽到“說無難”三個字的時候，況味截然有別於閒談時，無法一笑了之。不免琢磨兩分鐘：什麼情況下“言有也不易”呢？言有鬼不易，那是人們並沒有真的見過鬼，“真見鬼”、“活見鬼”都不過是人們的誇張修辭，當不得真；即使有人見過鬼，也難以使喚鬼出來給他作證，辭典裏有“有錢能使鬼推磨”的老話，卻沒有“有錢能使鬼作證”的說法。言有虎不易，那是因為除了動物園，全國的野地山林都有很多年沒有出現過老虎的蹤跡了，打獵的周正龍、林業廳的領導幹部們，也都沒有辦法讓老虎再現一次身。山中有老虎，但牠從來不出來蹓躂，景陽岡上露個臉，或者攘隻雞吃頭豬，反偵察能力遠在王牌軍隊特種兵之上。

其實，複輔音這東西，對漢語而言就是活脫脫的當今華南虎，中古《切韻》音系裏不見蹤影，保留了諸多上古音韻特徵的現代漢語方言也沒有像樣的痕跡，只有表音性馬虎到連清濁、送不送氣等基本音位對立的語音特徵都傻傻分不清楚的形聲字諧聲現象，給人留下了一點兒發揮想像力的空間。

我認為，說上古漢語有複輔音聲母，一點兒也不比說上古漢語沒有複輔音聲母容易。

（二之二）

亞 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