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桔子

拙文受美國作家歐 · 亨利的短篇小說《最後的常春藤葉》所啟發。

患嚴重肺炎的年輕女畫家瓊珊，以為窗外最後一片常春藤葉被吹落後，她也得去了。在一個淒風苦雨之夜，在唯一的葉子飄下來時，老畫家完成了最後傑作，那是他畫在牆上拯救了瓊珊的常春藤葉。但是，老畫家卻因此着涼而不幸也患了肺炎，並且，只病了兩天就告別人間。這是歐 · 亨利的一個雖然瀰漫着悲情，卻刻劃了捨己救人的感人形象的故事。

一月二十七日，距離大年初一還有約半個月，友人贈我從中山橫欄三沙村買回的種在盆子裡的桔子樹。堂哉皇哉的桔子掛滿綠葉青蔥的枝頭，好看極了。於是，我把陽台作為它的幽棲之所。從此之後，我沒有再像梭羅那樣，種下豆子就給它們鋤草鬆土，由早到晚照看着；也沒像黑塞那樣，在桃樹結出沉甸甸的果子時，為它撐起了支架。我只是在每天清晨，閒情別致地給桔子樹澆兩碟清水。上天作證，這可是我克盡厥職從來沒有間斷的。

近一年來，家裡鮮有客人光臨，鬱鬱閒居的我，幾乎就是桔子樹獨有的欣賞者。當坐在書桌前讀書、寫字，眼睛疲勞時，我把凝視着它作為一種休憩；當月影朦朧，待在客廳的藤椅上胡思亂想時，驀然回首，我就彷彿得到了摒棄浮躁的快樂。對桔子樹仰賴已深由此可見。

就這樣地到了八月二十八日時，不在乎有人喝彩的桔子樹，仍然一眼都是桔子。思緒飛揚的我忍不住要自炫於友伴了，我為桔子樹拍下照片並分送，接着果然人言嘖嘖！有云：“你看長得多好！記得我過去在農曆新年時買的盆桔，不到元宵就枯了。”有云：“你淋的是甚麼神仙水？桔子樹竟長年掛果！”有云：“這桔子樹真乃良種！我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奇怪極了！”有人甚至扯到風水去了：“你那邊風水好啊！吉星高照，大吉大利。”

日子一天一天地消逝了，桔子也一個一個落地，但我，仍然勵之再振地天天給桔子樹捧去兩碟清水。九月二十日，天色剛明時我打開陽台門，發現僅剩一隻桔子了；直到十月十七日，桔子仍然並無偽飾，似有靈性地活着。它的皮色還是匪夷所思地嬌媚艷麗，它還是一如往昔地在濃密的葉子間發出誘人的光，似乎在擔負着延續一一隱退的桔子的生命的責任，也似乎在擔負着繼續陪伴主人、撫慰主人的責任。

而我，卻從桔子樹柔韌的、超常態的生存中，悟出了含蘊深深的道理：人與植物和諧的基礎，是相互的呵護和關愛，正如人與人一樣。

西 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