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風流 餓快活

日前說過喬吉，他一生中四十多年都潦倒不得志，然而他豁達，不怨天，不尤人。今天要說的也是落魄文人，他是《錄鬼簿》的作者鍾嗣成，約生於公元一二七九年，卒於一三六〇年。字繼先，號醜齋。原籍古汴（今河南開封），長期移居杭州，早歲師事名儒鄧善之、曹克明、劉聲之三先生。曾以明經屢試於有司，不得遇。從吏則有司不能辟，亦不屑就，故其胸中耿耿者，借此為喻，實為己而發之樂府小曲（見諸《錄鬼簿 · 序二，朱凱士語）。他窮畢生精力，三易其稿，寫成《錄鬼簿》一書，記述了元曲家的事跡和作品，有意為門第卑微，職位不振的元曲家張目。

以下是他的一闋小令《（正宮）醉太平》。曲云：

風流貧最好，村沙富難交。拾灰泥補砌了舊磚窰，開一個教乞兒市學。裹一頂半新不舊烏紗帽，穿一領半長不短黃麻罩，繫一條半聯不斷皂環縧：做一個窮風月訓導。

時代不同，生活環境、語言、衣着與今天都有很大分別，有必要說明一下。為甚麼說“風流貧最好”？作者的意思是說：寧願風流而貧窮。或問，既然是貧窮，又豈能風流？作者指的“風流”，實即過着無拘無束灑脫的生活。村沙富是富貴而粗蠢的鄉巴佬，今人說的土豪是也。作者說這種人最難和他們打交道。磚窰，並不是燒製磚瓦的窰，而是窮人住的窰洞。教乞兒市學，乞兒並非討飯的叫化子，實際是村中的窮孩子。“開一個教乞兒市學”，就是像武訓的辦起教窮孩子讀書的村校。

說到當老師教學，起碼衣着也該像樣些，似一位文化人。但這教學先生本來就是窮措大，豈有錢裝扮？作者以詼諧的語言，更以漫畫式的造型，替這位教館先生度身定做一套“制服”，計有黃麻罩：麻製的黃色外衣；半聯不斷的皂環縧，是黑色的腰帶。如此這般，穿起來便是一個“窮風月訓導”：貧窮而瀟灑的教館先生。訓導，本指州縣學政的教官，移用於此作教館先生，亦莊亦諧。這一曲從表面看來是自得其樂，其中隱藏着不少辛酸和憤慨。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