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次閑之琛

陳懷萱

讀清人書法絕句

印參夢樓妙吉样，次閑作意自文章。

詩吟柱下思無患，鐵筆躬耕幾度霜。

“西泠八家”為浙派篆刻魁奇人物，印藝各有千秋。丁鈍丁、蔣山堂、黃小松、奚鐵生稱名於前，而以陳秋堂、陳曼生、趙次閑、錢叔盖合為後四家，又以趙錢為殿。叔盖近鈍丁、山堂，多得樸拙；次閑近小松、曼生，或近姿媚。其末流用刀細碎，每況越下，遂貽鋸齒燕尾之譏，然其責實與趙次閑無干。後之作者不出八家範疇，八家而後，再無鉅子，乃以次閑姿致為詬病，余曰不然。丁蔣肇始，鈍刀硬入，滯澀樸拙，得風氣之先；小松、鐵生、曼生輩踵之，華采彬駁，刀法益顯。次閑後出，少秋堂十九歲，少曼生十三歲，於二陳為後輩。未冠前從求是齋陳秋堂學刻，復參種榆仙館陳曼生，博採眾長，運切刀於漢印，或擬切玉，或效鑄銅，氣息淵雅，清挺雅逸，纖巧濃麗，不一而足。魏稼孫論印詩述次閑云：“始學求是齋，材力實遠勝。繼法種榆仙，橫歷辟門徑。安得三萬卷，潤彼四千乘。”譽其才能而微嫌其少文乏學，堂廡稍狹。然次閑能合各家之長而光大之，世無間言。近代浙派以次閑為殿軍，後人未能善學，乃忿於無以突過極致，可乎？亦工書畫，擅長花竹小景，傅色雅淡，可擬方蘭坻、奚鐵生筆。尤工畫梅，秋堂嘗刻“軟寒春曉”贈之，邊款引黃魯直觀華光長老畫“如嫩寒春曉，行孤山水邊籬落間”以為期，其清洌有如是。工隸法，《木葉厱法書記》謂其臨《靈臺碑》古瘦絕俗。亦嫻篆籀，阮文達著《積古齋鐘鼎彝器款識》，即次閑手摹付刊。此其臨靜彝銘文書軸，安然恬靜，用筆乾淨俐落，精細不似其印刻，然其書畫印皆不溫不火，賦得一閑字，汩汩自心腑流出。顏其室曰補羅迦，“譬如補羅迦樹，隨解之處，中表皆有吉祥之文。”見《寶積經》。自謂解得此旨，遂以吉祥神咒為早課，取吉祥意也。詩亦從容超脫，有合於釋老，自題畫《補羅迦室圖》云：“年來澹定作生涯，小隱蓬龕歲月賒。欲識曼殊真妙諦，吉祥文在補羅迦。”“吐出喃喃咒語聲，箇中妙理認分明。直教心地清如許，水不揚波風自行。”“結茅已約南屏路，此日先邀入畫圖。卻喜如如誰得似，新篁景裡見真吾。”信乎友人湯錫蕃謂其“儒家者流已，乃浸淫于柱下史之學，委和委蛻，洋洋乎與造物者遊。”則稼孫之言恐有未盡。余謂夢樓書法、次閑印章，氣質相類，皆大有作意而又美於醇古，良由深於禪悅故也。次閑名之琛，字獻甫，次閑其號，又號寶月山人。有《補羅迦室印譜》。乾隆四十六年生，身歷四朝，咸豐二年卒，年七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