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遠地自偏

《小窗幽記》：“何地非真境，何物非真機？芳園半畝，便是舊金谷；流水一灣，便是小桃源；林中野鳥數聲，便是一部清鼓吹；溪上閑雲幾片，便是一幅真畫圖。”

何謂“真境”？真，乃佛家語。如真際，指不生不滅、不異不變的永恆至理。而真境，即仙人居處。《宋史 · 樂志十五》：“金碧照三山，真境勝人間。”而“機”，是事物的關鍵，而真機，應是不可移易的關鍵。《小窗》說：真境、真機隨處都有：芳園半畝，便是昔日的金谷園。那是晉石崇的金谷園。園中有清涼臺，金谷澗中，有清泉茂林，衆果竹柏，藥草之屬，娛目歡心之物備矣。

流水一灣，應是陶淵明《桃花源記》那“緣溪行，林盡水源”那一灣。桃源裏，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儼如仙境，毋庸再贅。《小窗》又說：“林中野鳥數聲，便是一部清鼓吹。”鼓吹，是古代鼓鉦簫笳等合奏的樂曲，大概是廣東人的“八音”。當然，這“仙境”只有天籟，豈有鼓吹，於是聊以野鳥禽鳴以代之。記得童謠有云：“真好笑，住芳寮，風吹竹葉當吹簫，鶯歌燕語，又似丫環笑。”所謂“真好笑”，其實是說真歡樂。還有“溪上閑雲幾片，便是一幅真畫圖。”這幅畫圖，的確是真的，縱使任何一位美術家把這景象描繪出來，都是臨摹的“手工製品”而已，所以說這圖畫是“真”的。

《朱子語錄 · 程子門人》：“胡文定公云：‘世間事如浮雲流水，不足留情，隨所寓而安也。’”《小窗》：“何地非真境，何物非真機？”並非阿Q的“精神勝利”，實則教我們隨寓而安。陶淵明《飲酒二十首》詩之五：“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文中也有一個“真”字，是“真意”。《莊子 · 漁父》：“真者，所以受於天也，自然不可易也。”與佛說何其脗合！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