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武士魂反武士道

——談《切腹》

小林正樹執導的《切腹》，以武士片反武士道，以歷史劇質疑歷史，以真實人物控訴時代。

《切腹》是“刀槍劍影——武俠 · 武士 · 西部片電影展”唯一的日本武士片，卻重份量，幾乎每一格菲林、每一個構圖、每一段情節、每一句對白都鏗鏘有力、嚴謹細緻。

深讀此片至少從三層角度。一層是歷史，片頭開始是“井伊家覺書”，以旁白說出一六三○年某天，“沒有事記載，除了……”接着是故事的鋪排；收筆時回到家書，簡單提及主角仲代達矢切腹，但沒有具體過程。這一頭一尾的編排，與中間真實事件存在高度落差，從而質疑歷史的真確性。主角切腹實際是處心積慮的，目的是控訴井伊家族的冷血不仁，但家書沒有記載，一切唱好自己。這第一層筆觸，充滿火氣。

第二層是時代與家族。武士曾是歷史上的顯赫階層，但太平盛世，武士無用武之地，淪落為浪人；為了生計，走到諸侯世家門前自稱切腹，實際為討金錢；仲代達矢的女婿為了病危的骨肉與飢餓妻子，走到井伊家門前企圖切腹，輾轉反側下，被逼切腹了；仲代達矢決定借切腹為名，實行佈局報仇。從威武走到乞米、從為了家人生存而犧牲自己，影片控訴在時代變遷下，世家對武士的冷漠無情。武士一生忠於主公，結果沒有好下場，被迫走上絕路，是對命運最悲痛的呼叫。

第三層是武士道。武士道講究聲名、禮節、忠心、儀式、人劍合一，不能卑躬屈膝。但當生活逼人時，還要捍衛武士道嗎？名譽不能當飯吃，生命遠比精神重要；很明顯，影片嘲諷武士道的核心精神是一切虛假、毫無人性。

三層涵意交織下，《切腹》顯然關注武士命運，時代、諸侯世家、武士道逼死武士，武士魂並沒有被傳頌下去，歷史只有當權者與書寫者的角度，並不真確。日本頂級編劇橋本忍的劇本，以人道筆觸反武士道與傳統制度，控訴力強，讓人反思。主角在結尾死在火槍下，被時代淘汰的寓意相當明顯。幾乎齣齣好戲的小林正樹，以靜態對話戲代替打戲，劇力強勁。七十年後，依然永垂不朽。

lhaio@yahoo.com.h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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