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聊發少年狂

蘇軾《江城子》寫密州出獵相當有氣勢，一落筆就説：“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里卷平岡。”牽黃，是牽着獵犬；擎蒼，是膊上的蒼鷹，穿着錦帽貂裘，縱橫千里於平坦的山岡上，何其威風。

不過我也算得上老，只是老朽也聊發少年狂。這“狂”當然不是牽黃、擎蒼、卷平岡。老朽之所以“狂”，全因讀到陳繼儒《小窗幽記 · 靈》的一句話：“清閑無事”。關於“事”是有的，不過是退休後的閑事，不須朝九晩五準時上班而已，總算清閑。由於清闲，於是“聊發少年狂”。那當然是少年的事了。當時同學中流行一段順口溜：“得閑無事做，行街Look Girl；Exercise唔會做，成績是個Zero。”這應算是中英雙語合璧的“韻文”，易讀、易懂，從另一個角度看，亦算“佳作”。把它意譯，大概就是：“得閑無事做，媾女追上路。書本課文全不務，紅筆交叉鋪滿簿。”如今想起來，狂則狂矣，未免恣縱而不儻，至今悔之已晩。

其實陳繼儒的“清閑無事”是眞正的清閑，與我年少時的所謂“得閑無事做”是偷懶，易言之是“蛇王”。陳説：“清閑無事，坐卧隨心，雖粗衣淡飯，但覺一塵不染；憂患纏身，繁擾奔忙，雖錦衣厚味，只覺萬狀苦愁。”

何謂“清閑無事”？用作者的話去解釋，是“坐卧隨心”。想坐就坐，想睡就睡，想行就行，沒有任何阻滯，難能可貴的是“

海闊憑魚躍，天空任鳥飛”，縱使是粗衣淡飯，但覺一塵不染，心曠神怡，快活過神仙。記得林子祥唱過的幾句歌：“鹹魚白菜也好好味”。相反，憂患纏身，繁擾奔忙，俗語説：“食龍躉都無味。”作者説：“雖錦衣厚味，只覺萬狀苦愁。”

我之“聊發少年狂”，休矣，是一個壞榜樣，絕對要不得。只有少年勤，老來始得清閑無事，坐卧隨心。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