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言立身者
廣東人有句歇後語,曰“烏蠅褸馬尾”,歇後語是“一拍兩散”。烏蠅,蒼蠅也;褸,本指遮蓋,這裏指附着。“褸馬尾”,即滿佈在馬尾上,倘有人在此一拍,馬尾散開,蒼蠅也飛走。整句話的意思是:“合不攏”,即普通話之“拉倒”。
不過《小窗幽記》中有段話:“蒼蠅附驥,捷則捷矣,難辭處後之羞;蔦蘿依松,高則高矣,未免仰扳之恥。所以君子寧以風霜自挾,毋為魚鳥親人。”說的是“蒼蠅附驥”,並不是馬尾,而畢竟還是馬,而且接下去的一句是“難辭處後之羞”。一個“後”字,是“驥後”,同樣是馬尾,或者說是馬屁股。俗語說的“拍馬屁”,這種形態已夠羞辱,如今竟“依附”於馬屁股,是恥辱中之最。所為何事?不外想借良驥四蹄之疾走,快人一步,捷足先登。是故陳繼儒說:“捷則捷矣,難辭處後之羞。”並非靠自己本領獲取勝利成果,走的是旁門左道。於今已不是“見駱駝言馬腫背”的時代了。
一件污,兩件穢。與其有“處後之羞”,索性多添一件“
仰扳之恥”。那就是“蔦蘿依松”。蔦蘿又名“遊龍草”,是蔓性草,它依附於勁松而生,故曰:“高則高矣,未免仰扳之恥。”俗語說:“馬屎憑官勢”,這種人的嘴臉最難看。不過這種人不但有“仰扳之恥”,亦不能自立。白居易有《有木詩八首》,其中第七首,詩云:“有木名凌霄,擢秀非孤標。偶依一株樹,遂抽百尺條。託根附樹身,開花寄樹梢。自謂得其勢,無因有動搖。一旦樹摧倒,獨立暫飄飄。疾風從東起,吹折不終朝。朝為拂雲花,暮為委地樵。寄言立身者,勿學柔弱苗。”最諷刺的是“自謂得其勢,無因有動搖”。也許這靠山很大,亦難免有朝一日遭到移山倒海的厄運,靠山再不能靠了,更有“疾風從東起”,早上還是高高在上的“拂雲花”,暮為“委地樵”,是丢棄在地下的爛柴。可悲!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