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端上的波希米亞人

在攝影史上，攝影師要吸引大眾眼球，焦點通常都在出色的攝影作品之上。但在十九世紀有一個法國人，他豐富多彩的一生，跟他鏡頭下的眾生相，同樣引人入勝，趣味盎然。

這名法國籍男子，本姓陶爾納雄，名加斯柏 · 菲力，身材略胖，紅棕色頭髮再加二撇雞，造型活像卡通人物。他一生渴望成名，最終如願以償，以別名納達爾(Nadar)留傳後世。要在法國闖出名堂，先撇開天時地利，在人和方面，納達爾確實花了不少心力經營。美國作家貝克利(Adam Begley)曾寫過一本關於納達爾的傳記，淺析這位法國傳奇人物的成名心法，在於他懂得運用當時新興的媒體，再以藝術手法包裝，繼而吸引巴黎不少城中名人的注意：“納達爾喜歡名人，並希望自己也能躋身名人行列。他很自戀，但亦很有魅力。”

貝克利口中的“新興”媒體，是當時仍屬小眾玩意的攝影。在十九世紀的歐洲，許多攝影師都是繪畫起家，納達爾也不例外。他早年家境富裕，父親是印刷商和書商。本來修讀醫科的納達爾，因父親離世而家道中落，他只好放棄學業，提早到社會謀生，從此開展他波希米亞式的藝術人生。從地理上看，波希米亞位於捷克中西部地區，但十九世紀的法國人，以自己對吉普賽人的想像，為“波希米亞人”添上另一種文藝上的涵義：他們可以是藝術家或知識分子，在有意無意之間，試圖擺脫生活和社會世俗常規的束縛。

以此標準來看，納達爾可算是波希米亞主義的忠實信徒，這從他在法國的出版和攝影領域創出不少“第一”的紀錄中可得引證。輟學後，納達爾當上自由寫作人，為法國多家報館和雜誌社供稿，在過程中認識了一批志同道合的文青，當中包括法國詩人波德萊爾。這位象徵主義文學先驅，欽佩納達爾的文筆，甚至稱讚他有最驚人的語言表達能力。隨着曾效力的報紙雜誌相繼倒閉，當時只得十九歲的納達爾躊躇滿志，跟友人合伙創辦文學期刋《黃金書刋》(Livred'or)，成功吸引巴爾扎克、大仲馬等法國文豪參與。因同屬法國文學協會成員，讓納達爾有機會跟雨果、喬治桑等文學巨匠交流。這份難得的友誼，為他後期創作漫畫作品提供了莫大的好處。這幅納達爾為巴爾扎克所繪的漫畫，加上後期一幅幅星光熠熠的肖像攝影，是他在法國文藝界和上流社會擁有深厚人脈的明證。

踏入十九世紀中葉，納達爾在法國已聲名大噪，對肖像攝影的興趣亦開始減退。後來，他決定走出攝影棚，跳上熱氣球，連人帶相機，一併衝上雲霄。當年的熱氣球飛行技術未算成熟，屬於高危活動，但納達爾一於少理。承擔高風險的豐厚回報，是他從距離地面一千七百英尺的上空，成功拍下一幅盡覽巴黎美景的鳥瞰圖，成為世界上首張航拍相片，納達爾亦因而成為史上空中攝影第一人。在飛天任務完成後翌年，納達爾的創新細胞再次蠢蠢欲動，嘗試在攝影過程中引入人造光：他曾在攝影室內使用電燈輔助拍攝，其後他利用煤氣燈，拍攝了巴黎地下陵墓和下水道，曝光時間長達二十分鐘。這次攝影實驗大功告成，令納達爾成為巧用人造光進行攝影的先驅。

（法國攝影第一人納達爾 · 二之一）

文：杜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