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物浦的幸運和遺憾

第四十四屆世界遺產大會決定，將英國利物浦海上商城從《世界遺產名錄》中除名。原因是“開發計劃在遺產地及其緩衝區內持續推進，該遺產的突出普遍價值已遭受不可逆轉的損害”。

突如其來的消息令我震驚。有關利物浦的種種信息，特別是十年前專程探訪的層層回憶，一併在眼前浮現……

濱臨大西洋的利物浦位於默西河出海口。這個英國第二大港“幸運”地憑藉地利，於十七世紀末介入奴隸貿易而興盛，沿着河岸建起修船專用設施——船塢。是矩形水域，四周有建築物圍攏，只留一個出口進出船隻。十八世紀初建成英倫首個船塢，百餘年間默西河東岸已有王子船塢、坎寧船塢、阿爾伯特船塢等組成系列，有效地促進了船舶修造業和海上貿易。至十九世紀初，經由利物浦的海上貿易量竟佔世界總量百分之四十。

阿爾伯特船塢是佼佼者。它建於一八六四年，長近三百米，寬約二百米，由磚紅色五層平頂建築圍繞。是英國一級登錄建築，也是全球第一個最先進的包圍式船塢，被譽為世界工業建築的傑作。其北面有利物浦著名景區碼頭頂。二十世紀初沿河岸建起一座座雄偉典雅的大廈，其中皇家利物大廈、丘納德大廈（建造鐵達尼號的白星航運公司總部所在）和利物浦港務大廈被譽為美惠三女神。這些船塢和公用建築見證了十九世紀世界貿易中心利物浦的發展歷程，堪稱現代造船技術和海上貿易的先驅，二○○四年以“利物浦海上商城”之名，被列入《世界遺產名錄》。

利物浦的幸運遠不只於此。一八九二年創建的利物浦足球隊百餘年來久享盛名，十九次英格蘭頂級聯賽和六次歐冠聯賽奪冠，使之成為利物浦的耀眼名片。一九六○年利物浦小夥約翰 · 連儂成立披頭四樂隊，作為迷幻搖滾、流行搖滾的先驅引領了城市搖滾音樂的時代潮流。當二十世紀中期大噸位集裝箱貿易興起，使傳統船塢逐漸衰落之時，利物浦人抓住了借助文化遺產載體開發旅遊業和文化產業的機遇。我正是在利物浦當選二○○八年歐洲文化之都後，慕名前往考察的。

阿爾伯特船塢堪稱文化遺產轉型為文化產業的典範。古樸的老船塢青春煥發，體現利物浦歷史精髓的海事博物館、國際奴隸制博物館同披頭四故事館、假日酒店等一併落戶其中，臨水的底層已被星巴克、科斯特等連鎖咖啡名店聯袂擠佔。每當華燈初上，但見霓虹閃爍，遊人接踵。然在歡樂之餘，人們不禁發問：文化遺產軀殼尚存，靈魂安在？

世界遺產委員會也提出質疑，並於二○一二年將海上商城列入“瀕危世界遺產名錄”。但利物浦人並未接受教訓，新項目還要上，足球場還要建，終於導致除名的結局。

利物浦遺憾了。不過倘能使其他文化遺產引以為戒而不蹈覆轍，這點遺憾也就值了。

李嘉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