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罩法西斯的告白

他想在雨中跳舞就跳舞，想在沙上滾動就滾動，趴在地上跟着蛾的若蟲前進、在眾多紅姬緣椿象中找自己熟悉的那隻……曾經這些都不要緊，向來都是放養式的我，最近被小孩說是口罩法西斯。

口罩戴了嗎？鼻緣為什麼不蓋好？你怎麼收口罩？什麼，直接塞進褲袋一整天！有些雞皮疙瘩不知不覺進駐我的身體，我會突然想起某天在教堂前一個躺臥的醉漢吐得一地都是，會想起長駐在麵包店前的流浪者牽着小兒子的手，想起大兒子塞了一些蘋果片給超市前乞食的婆婆，那是疫情發生前的生活片段。此刻我卻有着各種不安，我檢查着潔癖一樣的不安感，它屬於精神或身體？就像小孩說的，我藏好的法西斯被呼喚，醒來了嗎？

陌生人在今天的解讀已不再是陌生人而已，每個人都是潛在的帶原者，他者即惡意。關係的界線，除了清晰，還更是壁壘分明，社群會分裂，階級更清晰。當天我們在山邊望着一條紅色禁入的線，今天謹守着手中代表健康與否的二維條碼。沒有打疫苗的荒蕪一片，打了疫苗的，小孩笑爸爸的條碼是穿了黃金戰衣。

除了被說是口罩法西斯，我還得到了酒精消毒恐怖主義者的封號。等巴士要消毒，按落車鈴要消毒，翻書要消毒，翻完書要消毒，做一件事，前前後後都消毒。我會放棄這個封號嗎？

小孩們在無人煙的大三巴前玩耍，大大聲對小友伴喊：“狐狸先生幾多點？”追趕跑跳，一個小孩蹦地摔倒，其他小孩跟着疊撞成堆。消融界線的事情，孩子們身體力行。啊，他拉下口罩，偷偷大口呼吸，你，就是你，快把口罩給我戴好！“我連呼吸都不可以了……”

我把豎起來的汗毛一根一根摺好，一遍又一遍。

川井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