駁《作為反文化現象的錢鍾書》

多少人因為批評錢鍾書，而暴露自己的無知和虛妄。劉皓明的《絕食藝人：作為反文化現象的錢鍾書》就是顯例。此文諷刺錢鍾書說，他在《談藝錄》和《管錐編》裡顯示了一種常人難以企及的功夫，它們就像雜耍藝人用以謀生、惑眾和炫耀的絕活兒，他們存在的價值在於博取看客的“wow”聲。劉文最後發議論說，中國的文化與精神生活應該奉“野性的、咄咄逼人的”，“全身都洋溢着生命的”豹子為其徽符。

且不說幾十萬字的《錢鍾書英文文集》，且不說幾千萬字的《錢鍾書手稿集》，且不說《談藝錄》、《管錐編》之外同樣傳世已久的《七綴集》、《宋詩選注》，且不說《談藝錄》、《管錐編》是否“洋溢着生命”。在錢鍾書的著述中，僅《上帝的夢》、《魔鬼夜訪錢鍾書先生》以及《靈感》、《論快樂》、《一個偏見》等數篇，就可雄視當今人文學者，它們大抵可視為錢鍾書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那思想性、原創性，那卡夫卡所讚美的野性的、咄咄逼人的豹之舞式的生命力，嘖嘖。

錢鍾書當然可以批評，沒有人是神。但太多無知妄言，蔚為奇觀，堪稱學界奇事。有些攻錢者，挑一些引文及轉述疏誤或敘事漏洞啥的，本是好事，卻以此自雄，傲視本尊，也可入新笑林廣記。

作為文人與智者，錢鍾書的可愛處太多了，散文、小說、舊體詩，都有風味，或得王爾德、蕭伯納等西方近代文人之妙趣，或得中國文人傳統之神韻。西式論文如《七綴集》及長達二百頁的英文學位論文，及詩話詩評，海量思想劄記，多是義理辭章幽默兼具。他就是一個很amiable的人，恨他的人估計都有人事糾紛的背景吧。批他狠的人裡，一部分是精神弑父，自己想做新王。

龔 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