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坐看雲起時
終南山,簡稱終南、南山等,指秦嶺山脈中段今陝西省境內西起盩厔、東至藍田的部分。終南雄峙城南,為長安的依託和屏障,它久負盛名,周代把終南山、太白山統稱為太乙山。
終南為人所重,或未必始於魏晉,但晉詩人陶潛使終南名聲大噪,則是不爭的事實。陶潛既欽敬曾祖陶侃的積極進取,又激賞外祖孟嘉的沖淡自然,有儒道兩種精神。他曾渴望幹一番事業,也做過江州祭酒、彭澤令等;後因仕途險惡、官場腐敗而毅然辭官歸隱,守節不仕,在《飲酒》中寫下“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在《歸園田居》中更寫下“久在樊籠裡,復得返自然”等詩句。
陶潛後,唐人不少宦途失意,便選擇到終南隱居。王維有詩寫到終南,中多名句,如《終南山》的“白雲回望合,青靄入看無”,《終南別業》的“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超然的王維一生時隱時宦,隱居未必就在天子腳下的終南,也有嵩山之時。李白也曾隱居終南,並留下《下終南山過斛斯山人宿置酒》詩,但與在他處無異,也是“歡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揮”。杜甫《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敘寫了才學及抱負,傾吐了仕途失意、生活困頓的窘狀,詩中既有“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那樣豪氣的自我評定,也有“尚憐終南山,回首清渭濱”那種對官場極度失望後萌生出的異樣感情,當然,假隱真仕自是“獨恥事干謁”的老杜所不屑的。
終南確是宦途失意者隱居的好去處,不僅因秦嶺綿亙八百里,是渭、漢的分水嶺,更有立足於“近天都”的“中峰”,可將長安全景悉收眼底。孟浩然《歲暮歸南山》,毫不隱諱地談到他之所以“南山歸敝廬”,是因為“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孟郊《遊終南山》“山中人自正,路險心亦平”,說的是到了終南方知仕隱之別,“到此悔讀書,朝朝近浮名”,抒發了恨不當初的情緒。
自然,也有視終南為捷徑之人。《新唐書 · 盧藏用傳》載:“(盧藏用)始隱山中時,有意當世,人目為‘隨駕隱士’。司馬承禎嘗召至闕下,將還山,藏用指終南曰:‘此中大有嘉處。’承禎徐曰:‘以僕視之,仕宦之捷徑耳。’藏用慚。”皇帝在長安即在終南隱,皇帝到洛陽即到嵩山隱,藏用這位“隨駕隱士”,用心可謂良苦。
《全唐詩》涉終南之詩極多,我了解“終南”一詞,也正是因為年少時讀唐詩。之前也曾多次來西安,卻從未有機會到終南。五月下旬陝西師大黨懷興副校長邀我來校講座,結束後,全生、學清諸先生請我到終南一農家,露台飲酒,遙望南山,坐看雲起,斯樂何及。 酒後憑欄遐思:千餘年前,此地或曾車轔馬蕭,路為之塞;居此者或翹首北闕,或絕意仕途。而今的秦嶺,在以中華龍脈的恢弘氣勢率全民族再度崛起;今日的終南,也在以中華文化符號的精粹滌蕩着世人的靈魂。太白若再世,會否賜儕輩“歡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揮”之機緣?嗚呼,雖不能至,心嚮往之矣。
周 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