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懸而未決中起義
今期,我想談英國詩人喬治 · 西爾泰什的一首詩,名為〈懸而未決〉。西爾泰什既是詩人又是翻譯家,除了出版詩集,還譯有十數本匈牙利文學著作。詩集《傾斜的門》獲一九八○年的費伯紀念獎。二○○四年憑詩集《卷軸》獲艾略特詩歌獎,此前《燃燒的書》和《壞機器》兩次入選該獎項的最終候選名單。現為英國皇家文學協會成員、匈牙利Szécheny文學院院士。
西爾泰什曾是移民。一九四八年生於匈牙利布達佩斯,一九五六年匈牙利革命時隨家人移居英格蘭。他在倫敦長大。要到什麼地步,一位移民才不會覺得自己是移民呢?要到什麼地步才能擺脫懸而未決的狀態?〈懸而未決〉這首詩並不是直接寫移民的,而是寫懸而未決這種狀態。
人生中有許多懸而未決的事情,而這些事情往往使人既焦慮萬分又無可奈何。移民常常陷入這種狀態中,為延續簽證擔憂,為居留權奔波,都是家常便飯,但是永遠都無法習慣。想起自己過去十多年一直穿越不同的邊界,現在又即將奔往地球的另一邊,讀到西爾泰什的〈懸而未決〉,心情難免複雜。
懸而未決
如果此刻你要走出這個房間
你可能會錯過他。誰?你可以
去問那個病人他在鏡中所見
或者去問那個坐在窗邊的人
他在等待郵差按時到來
他預想着怎樣的幸福。搬去
哪裏都有太多可供替代的選擇。
既不是幽靈作客,也不是太陽
照亮地毯或椅子,只不過更像
白色的牆圍起華麗的花園,猶如
兩根白色廊柱之間的雨水般新鮮
一隻手無禮闖入摘下一朵白百合
一邊跪地的膝蓋,一個低下的頭
金色頭髮,某人歌唱:起義的構想。
其實,除非房間只有自己一個,“你”走出任何一個房間,都會錯過另外某些人。無論去問“病人”,還是去問“那個坐在窗邊的人”,“你”都不會知道。每個人都暢想未來,無論如何抉擇,放眼當下,全是“可供替代”的選擇。要走的路無限分岔,有路如無路,如何邁步?這便是懸而未決的狀態了。
在這種狀態之中,一個人對身邊的環境有許多錯覺,但是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才是這個環境中不協調的元素。他的“無禮闖入”,摘花,跪地,低頭,就像頭髮的顏色一樣,顯得不怎麼合群。忽然有人唱出闖入者的心聲——“起義的構想”,結尾讓整首詩充滿力量。此處“起義的構想”是指一個心願,想主動顛覆懸而未決的狀態,質疑虛幻,在浮沉不定的世界中找到可以駐足的石頭。
宋子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