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陋室中
蘇軾失眠,他在《水調歌頭》中說:“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那天晚上,我也無眠,卻不是“轉朱閣”,更非“低綺戶”,舊式唐樓而已,豈有朱閣、綺戶?而時值午夜,雷雨大作,霹靂之聲,枕搖床動,思緒萬千。我首先想起的是蔣捷的《虞美人》:“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 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作者寫自己少年時候不知愁的浪漫生活起,而中年的流離漂泊,及宋亡之後,晚年的悲苦,這三段歷程,用“聽雨”的平凡現象,深刻地表達出來,確實是神乎其技。
廣東音樂的小曲,有《雨打芭蕉》,十分悅耳。這一晩,雷雨之夜,在石屎森林中當然聽不到雨打芭蕉的聲響,而我卻有雨打芭蕉的回憶,因為我一生大半的時光都生活在椰林蕉樹的環境中。少年時代正值二次世界大戰之初,晚上在一艘危船上遇到日軍的空襲,一艘機動小船像沙甸魚盒般擁滿了逃難的婦孺,在無光無聲的恐怖情形中度過,況是雷雨交加。
壯年,環境的變遷,時代的趨勢,工作的需要,聽雨在蕉樹椰林之下,況是一個流落異鄉的遊子,雨打芭蕉不是美妙的音樂,卻是鄉愁。
而今聽雨於陋室中,豈只“鬢已星星也”,更是皓首蒼顏。處於全球大瘟疫的環境中,只有處變不驚。頓發“東施效顰”之想,聊賦《虞美人》自娛。詞云:
少年聽雨危舟上,萬籟無聲響;壯年聽雨在蕉林,翹首鄉關,故國繋童心。 而今聽雨瘟情下,綠色平安碼。問君何處是天堂?處變不驚,黑夜見明光。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