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隨山轉 景由心生

在消費主義抬頭之前，人和自然和諧並存本是常態。在美術世界，中外畫家無不以彩筆抒情，詠嘆自然法則之奧妙。從中國唐代的園林建築、意境深遠的山水畫，乃至近代西方浪漫主義風景畫派，手起筆落處，淙淙流水，崇山峻嶺，盡是人間美景。

沒有破壞，就無須高喊保護。工業時代的來臨，使文明和自然愈加對立，西方國家的環保意識開始滋長，攝影和大自然，亦從此結下不解之緣，十九世紀的美國攝影師華金斯(Carleton Watkins)，對優勝美地國家公園的誕生，更是功不可沒。今天位於美國加州的優勝美地，屬世界自然遺產。園內的生物多樣性及其獨特的自然生態，長年吸引全球旅客慕名而至，當中包括伊爾酋長岩、克拉克山脈、美熹德河、弗納爾瀑布等。

華金斯和優勝美地的山水之緣，純粹出於他對大自然的熱愛，若硬要說他是美國早期的環境保育先驅，也不過是無心插柳。一八六一年，當年三十五歲的他，單人匹馬，由一群騾子運送笨重的攝影器材，攀山涉水，在面積廣濶的優勝美地，自行摸索行山徑。華金斯的行山路線，許多遊客都沿用至今。為了鎖定最佳拍攝角度，華金斯往往花上一整天的時間，只為尋找完美的制高點，拍下他眼前的壯麗景色。他在一百六十年前發現的無死角“打卡位”，據說連美國地景攝影大師亞當斯(Ansel Adams)，亦難以從華金斯的攝影角度和構圖以外尋求突破。

細賞華金斯眼中的優勝美地，就構圖處理而言，跟十九世紀法國後印象派畫家塞尚的藝術主張，似乎有點異曲同工。塞尚認為自然界的一切，皆由圓柱、球體和椎體結合而成，而畫家應以寫實風格描繪自然。也許得到塞尚的啓發，華金斯對構圖美感同樣執着。任何呈現在眼前的奇峰怪石、高山流水，都可透過鏡頭圍起的“相框”，表現出結實的幾何體感。

華金斯因多年來往返拍攝優勝美地而留下的珍貴相片庫，在有意無意之間，更推動了美國早年的環保發展。在民間，華金斯吸引了美國早期環保先鋒約翰·繆爾(John Muir)的注意。繆爾專寫大自然探險，其筆下文字，宛如一幅一幅的風景照，每每刺激讀者的想像力。他曾花上不少時間，仔細研究華金斯的相片細節，兩人更多次到優勝美地反覆考察。繆爾其後成立了美國著名的環保組織山巒俱樂部，協助保護當今屬於優勝美地範圍的荒野。

對於自然，繆爾心如赤子，那邊廂，美國伐木和採礦企業，覬覦潛在的商業利益，對優勝美地虎視眈眈。當時的加州參議員康尼斯(John Conness)深怕一大片青山綠水從此消失，於是運用其政商關係，務必保留優勝美地。他以鼓勵更多旅客到訪、提升加州在全美的地位為名，向時任美國總統林肯展示華金斯的攝影心血。康尼斯的奇招奏效，最後促成林肯在一八六四年簽署保護優勝美地的法案，並為日後成立美國國家公園管理局，踏出歷史性的關鍵一步。

翌年，優勝美地國家公園內的其中一座山，被命名為華金斯山，表彰他以攝影推動環保的卓越貢獻。

攝影：Carleton Watkins

撰文：杜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