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錄)“老弟”憶梁老
梁老經歷多,有故事。寓所在文第士街,離我住處不遠。有一段時間我在日間下班常到梁寓請益。老人年高身健,談興也濃,看他揮毫,欣賞他收藏的明清人扇面;趙樸老給他的毛筆信也讓我帶回家慢慢細味。
他招集同道,一九八九年促成了梁披雲、林近、李鵬翥、陸康、陳浩星“澳門五人書法篆刻展”在新加坡國家博物院舉行,拉開與海外書刻交流的序幕。到老手不釋卷,某日見我在專欄談胡展堂的《不匱室詩鈔》,致電要求借閱。
對比詩文,梁老其實對書法更感興趣。或見他一邊談話一邊以手指凌空揮灑,就是得益於于右任先生的教授,書空可抵臨池。但是師心不師跡,以饒選翁所論為確評:“筆法操縱,骨力高騫,出入於北海、海岳、鷗波之間。”同時名家,雄肆如沙孟海、俊秀如啓元白,我謂二公或未能掩。
梁老最為人津津樂道的貢獻是文革後期在香港創辦《書譜》雜誌,專業普及兩皆兼顧,是我中學年代的無尚眼福。且傳播之廣,口碑之佳,儼然是有井水處有柳詞。
後來《書譜》經歷新舊交替,夾雜私人糾紛,一時間行內喧喧。梁老對我談起箇中原委,皺眉,苦笑,搖搖頭,要為事情降溫;馬達堂先生也是當事人之一,對此則慍慍然。晚生我難辨是非曲直,只能唯唯諾諾。事過境遷,想起三十年杖履相從,多的是梁老的藹然而默然,還有那俯身就人的細節。
這位呼我“小兄”的長者最後一次給我寫字是在九十七歲高齡,在神采奕奕的“龍吟虎嘯”之上題了“某某老弟”,讓我感到一種窩心的親切。
大家都稱頌梁老的文藝事業,但這位長者在國難當頭的年代全身投入救亡事業,晚年自述經歷,對此一筆帶過,謙遜常若不足。文辭書法相比於事功之學,似乎又是枝末了。(二之二)
陳浩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