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憶梁老
梁披雲先生比我年長五十五歲,書法有重名,賜書題款皆曰兄,那時,我剛剛二十出頭,怪難為情的,一再表示這稱呼不妥,老先生就是笑而不答。
只有一次,他寫了個“某某小兄”上款,算是略有區別。老輩講究禮數,既非師生姻親,亦無尊卑之序,只論意氣,不論年紀;意氣相投,“平輩”論交可也。
梁老頎長玉立,身材比李成俊先生還略高。與朋友立談,他往往不無意識的略為欠身,此舉為何?依我看是俛就,好讓旁人輕鬆平視,無須仰望。談吐無疾言厲色,笑咪咪的眼睛眯成一條線。但遇到他非常看不慣的事情,則會鐵青着臉,眼睛輪廓反而變清晰,作金剛怒目狀。
他是教育界耆宿,歸僑視為領袖,書法界稱宗匠。文辭非所措意而有鴻篇,如長歌〈番客謠〉,寫華僑出洋血淚,落葉歸根,托庇於祖國復興,“君不見東風浩蕩開新霽……天堂見在人間世”。類此都可作詩史觀。其學識、物望、資歷都深孚眾論,在一九八七年,兩位李先生團結本澳作家成立澳門筆會,公推梁老擔任創會會長,是自然不過。
往日澳門文化司署曾出版《雪廬詩稿》(題外話,汪孝博先生認為該機構名稱欠妥。稍後再談),卻原來梁老從前也寫新詩。他在耄年曾裒輯舊作,手書成冊,計有一九二五年〈別〉,二六年〈長征〉,二七年〈夜行〉、〈雙十節〉。知道我偏嗜其筆墨,允許我留了一個影印本。他在〈前記〉說道:“吾生之初,國家多難。既壯,憂生念亂,不免形諸詠歎。顧性懶,俚語村腔,年不過一二作,固非有意於為詩也。”勞者自歌,大都為黎民百姓代言,寄意哀樂人生。白居易說“歌詩合為事而作”,以梁老的作品反證,這個主張原也是新詩的傳統。(二之一)
陳浩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