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戰況公報或銀行支票的文字
上世紀五十年代,一個蘇聯作家團體訪問美國,有位美國作家問團長:何以長久不見巴別爾發表新作品,也不見有關他的消息,他怎樣了?
團長回答說:巴別爾挺好的,此次訪美前,還在作協見到他,交談了好一會兒,他正在埋頭寫一部長篇小說。
其實,巴別爾早已在一九四○年被槍決,終年四十七歲。秘密警察逮捕了他,沒收了他十二個夾子和十幾個筆記本文稿,包括兩部已完成的短篇小說集。
他被捕後,曾在嚴刑拷打下違心承認莫須有的罪名:反蘇、間諜,但在最後陳述詞中申訴自己無罪,他說:“我是無辜的,我從未做過間諜……只請求一件事,讓我完成我的作品。”
被高爾基稱為俄羅斯最卓越作家的巴別爾太天真了,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已進入倒計時,別說新作,他的那些被沒收的手稿也至今不見蹤影,恐早已付之一炬。好在他曾把一部手稿交給朋友奧烏拉茨卡婭,她又將其交給作家斯塔克。斯塔克冒着生命危險保護了巴別爾留在人間的唯一手稿,至五十年代中,將其交給了巴別爾夫人。蘇聯解體後,巴別爾夫人整理出版了《巴別爾全集》。
巴別爾的文字哪怕翻譯成中文或其他語言,其洗練簡潔依然能一目了然。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作品語言必須“像戰況公報或銀行支票一樣準確無誤”。他的作品斬釘截鐵,絕不浮泛,更像白描,寥寥數句便勾勒出一個個性鮮明的人物。
“那些政委,愚蠢、兇惡、無能、無才,難以置信。”
“……吃飽後,把手風琴擱到自己瘦骨嶙峋的膝蓋上,舒了一口氣,將頭向後仰去,移動起他枯瘦的手指來。於是海德爾堡樂曲聲便響徹在這家小酒店的四壁之間。”
(讀巴別爾 · 二)
谷 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