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主學習的根基

有學者關注澳門學生的自主學習能力，引起社會熱議。

影像世代，低頭族比比皆是，學童幾乎人手一部智能手機，家長也時常沉溺於屏幕裡的炫彩世界，粗暴沒收手機已無助治本。要培養孩子自主學習能力，除了他律與自律的雙管齊下，重中之重，是培養閱讀興趣。

常聽到有人批評語文教科書枯燥無味，是扼殺學生閱讀興趣的元兇，如此以偏概全之言，對不少入選的優秀文章實在不公。筆者小學時期某次上語文課，剛好是景陽岡武松打虎的節選，那一段“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畫面，未等老師講授已躍然紙上，看得人飢腸轆轆：

“武松拿起碗來一飲而盡，叫道：‘這酒真有氣力！主人家，有飽肚的拿些來吃。’店家道：‘只有熟牛肉。’武松道：‘好的切二三斤來。’店家切了二斤熟牛肉，裝了一大盤子，拿來放在武松面前，再篩一碗酒。武松吃了道：‘好酒！’店家又篩了一碗。”

頃刻間，酒的香醇、肉的濃郁便超越古今時空，撲鼻而來，唇齒留芳，這樣生動的畫面，無須老師再多此一舉地強調酒肉有多香，武松體格有多健壯，十八碗的透瓶香和斷斤切的紅肉，已然展現武松粗獷豪邁的人物性格基調。此後不論《水滸傳》中有勇有謀的武行者，抑或《金瓶梅》裡衝動魯莽的武二郎，是為一枝兩朵。有想像力的學生，自然不必苦苦背誦，順着場景推進，情節內容便了然於胸。

大抵是被透瓶香喚醒體內饕餮基因，對美食的喜愛竟成促使閱讀的動力之一。中學語文背誦任務甚多，導致對蘇軾的印象一度僅刻板停留在“字子瞻，號東坡居士，唐宋八大家之一”……殊不知其既是文學大家，還堪稱宋代的美食博主，不但自創“東坡肉”，流放海南的日子裡，在荒蕪中發現生蠔的鮮美：“肉與漿入水與酒並煮，食之甚美，未始有也”；被貶謫惠州，手頭拮据，反使他發掘羊脊骨的冶味，在《與子由弟書》中寫道“漬酒中，點薄鹽炙微燋食之。終日抉剔，得銖兩於肯綮之間，意甚喜之，如食蟹螯”，吮羊骨如啖螃蟹，直教人饞涎欲滴，造詣之高，不在廚藝，乃處困仍能談笑自若的豁達。

順處逆境的曠達智慧，當與蘇軾“博觀而約取，厚積而薄發”的讀書觀甚有關聯，閱讀廣博，眼界開闊，方有“一蓑煙雨任平生”的胸襟。倘今人習得此道，社會悲劇個案定可大大降低。

博觀務必通覽，便知與自主學習能力的培養有共同基礎：打好閱（悅）讀根基，悅之何來，唯好奇心矣。然而，讀書需要靜心，經濟掛帥的今天，生活節奏緊湊，浮躁之氣普遍，都市人喜動不喜靜，喜快不喜慢——連觀影的耐性尚嫌不足：兩小時的電影濃縮為兩分鐘的平淡陳述，導演匠心與電影張力大為失色，美其名精華擷取，實際卻是別人咀嚼後的反芻。動態影像尚且如此，不知靜態文字又當如何？

蘇九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