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攝影成為藝術

在手機年代，將相片沖曬的人已愈來愈少。或許對許多人來說，雲端空間就是相簿，任何相片，只彈指之間，便可在熒幕上瀏覽。然而喜愛攝影的人，自然明白箇中的雲泥之別。

從知識傳播、到傳真圖像，人類文明和紙張，早就結下百世因緣，而將攝影和相紙牽線的媒人，就是法國攝影先驅勒格雷。一八五○年，當時不過三十歲的他發表了關於攝影的“論述”，並豪言“攝影的未來發展全在紙上”。將這番偉論放在當代社會，當然無甚稀奇。然而在一百七十多年前的世界，銀版攝影法仍廣為流傳，且一度成為主流攝影方法，勒格雷一番自證預言式的豪語，等同將銀版攝影丢進歷史堆填區，事實亦證明這位化學和藝術奇才，確又說得出，做得到，以濕版火棉膠攝影法(Collodion process)，取代銀版攝影法，令畫面更加清晰細緻，同時縮短曝光時間，再利用蛋白印相，將底片上的影像製成照片印刷品。

嶄新的攝影技術，帶來前所未有的視覺體驗。勒格雷的海景攝影作品除了大受英法兩國市場喜愛，亦吸引到法國政府關注，邀請他和另外四位攝影師，為法國深具歷史文化價值的建築和名勝，留下重要的光影紀錄。在法國西南部的拍攝過程為期三個月，勒格雷一邊拍，一邊改良他的攝影和印刷技術，並反覆試驗及微調色調和明暗效果，務求印出最完美的相片。

“我最大的心願，是攝影可以在藝術領域上列席。藝術是攝影唯一歸宿，而我將會為這個目標而奮鬥。”為了讓攝影成為受人尊重的藝術，勒格雷不惜工本，開辦自己的影樓，裝修更是極盡奢華。他的星級攝影光環，甚至吸引法國總統、法蘭西第二帝國的唯一皇帝拿破崙三世拍攝肖像。就如當今不少街坊食肆，喜將到訪名人的相片公開展示，勒格雷得拿破崙三世加持，搭上名人效應的順風車，並以“皇帝的攝影師”自居，迅即吸引法國城中名人，爭相要為自己造像。基於蛋白印相技術逐漸成熟，法國的達官貴人，都會印製附有自己肖像的小名片，以作應酬之需。勒格雷亦將影樓用作攝影學堂，教授攝影知識，不少他的高足，都是當時法國的文藝界精英，有些人後來更獨當一面，當中包括法國另一位攝影先驅納達爾。

以當今尊重知識產權的角度去看，勒格雷早執攝影技術之牛耳，理應賺得盤滿砵滿，安枕無憂，然而世事發展，卻往往未如所料。就如歷史上許多偉大的藝術家，右腦相對比左腦發達，勒格雷亦不例外。影樓生意雖然火紅，但藝術家性格的他時常入不敷支，其後更債台高築。為了減輕財務壓力，勒格雷重拾風景攝影，到楓丹白露森林，拍了些深受市場青睞的風景相，然而“大花筒”的理財方式，令投資者對他信心盡失。根據納達爾的說法，勒格雷“大製作”式的肖像攝影，不敵後來工廠式生產的肖像相印刷模式，盛極一時的影樓最終結業。為了逃避債主狙擊，勒格雷更拋妻棄子，避走地中海，飄泊數年，最終定居埃及開羅直至去世，一生再未踏足過自己的故鄉法國。

（法國攝影先驅勒格雷 · 二之二）

撰文：杜然

攝影：Gustave Le Gr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