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朵雪蓮花
年輕時一知半解地讀唐代邊塞詩人岑參的作品《優缽羅花歌》,曾為詩中描述“白山南,赤山北”的西域風光、“葉六瓣,花九房”的奇特物種,以及“夜掩朝開”、“亭亭獨芳”的夢幻美感所吸引。後來接觸的資料漸多,發現優缽羅花這個有點拗口卻不失典雅的名字,源於梵語Utpala的音譯,此類品種繁多而泛指青蓮花的奇葩在佛教中備受青睞,後人詠頌的作品亦不罕見。對岑參推崇有加的宋代大詩人陸游,就寫過“優缽羅花散道場”的詩句。於是醞釀起一種心願:有朝一日能親眼見一見真實的優缽羅花。
這個朦朧的願望後來當真在青海高原實現了。初到地質隊時就聽藏族老鄉說,雪山上長着極珍貴的雪蓮花,不僅秀美無比,而且根莖葉花都可入藥。等到悟出雪蓮花其實就是一種優缽羅花的時候,嚮往便與日俱增。
機會是不期而至的。中科院地質研究所的同行到礦區考察,我陪他們到野外踏勘。目的地在重岩疊嶂的松樹南溝,那裏有好幾座雪峰海拔超過四千米,大有邂逅雪蓮的可能。於是我特別興奮,鼓動北京朋友道:帶你們去看雪蓮花。
吉普車把我們送到簡易公路盡頭,接下來就得靠自己了。上山的歷程是曲折而艱險的。先是循着牧民或獵人在灌木叢中踩出的痕跡,撥開纏身的荊棘奮力攀登。接着便在灌叢盡頭踏上根蔓纏繞的草坡,由於缺氧而氣喘吁吁地踟躕前行。土質瘠薄、石塊散佈,草皮漸行漸稀,不一會就剩下碎岩堆積、怪石嶙峋的峰壑。抬頭探望,山崖的背陰處散佈着殘雪,因沾染塵埃而呈現灰色;隨着目光上移,積雪不斷增多,漸至連成一片,顏色也由灰白變為潔白:那便是雪線。
我們手腳並用地攀上山脊,沿着雪線小心翼翼地朝陽坡平移。猛然間,一個極具震撼力的特寫鏡頭映入眼簾:就在亂石與殘雪混雜的不遠處,幾棵盛花的植株悄悄地並肩挺立。
結實的莖只不過二、三十公分高,密集地圍着倒披針狀的葉,卻頂起了繡球般的花冠。花冠由簇擁的頭狀花序細管狀小花組成,毛茸茸的,灰白中透出一絲淡紫。那毛茸中還殘留着些許雪粒,在陽光折射下顯得晶瑩剔透。這就是我心儀已久的雪蓮花!極目四顧,頭頂是湛藍清澈的晴空,身後是巍然挺立的雪峰,眼前則是漸遠漸小的群山。罡風從山口湧來,峰谷回應,砂石顫慄,那一叢看似柔弱的雪蓮,只是隨着風勢微微點了點頭,隨即就恢復了恬淡與悄然。
好一朵雪蓮花!不嫌土石貧瘠,不畏冰雪嚴寒,也不怕山野寂寞,義無反顧地向天怒放,昭示着生命的樸實與頑強。不需濃妝豔抹,更不屑招搖張揚,只把清純與真誠無私奉獻,給人間留下美好的希望。今日歷盡艱辛有緣一睹芳顏,我們無悔無憾了。
李嘉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