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釁《挑釁》

今年春夏之際，在台北藝術大學裡面常常見到人龍，他們都是排隊兩小時以上去看那個龐大的奈良美智回顧展的。我在台北藝術大學任教，從沒去看奈良美智，卻常常推薦朋友千萬不要錯過：同在關渡美術館不起眼的地下展室裡有一個比奈良美智重要得多的展覽，就是“挑釁世界Provoke——對中心主義的反抗

”攝影展。展出藝術家包括：中平卓馬、岡田隆彥、高梨豐、多木浩二、森山大道、赤瀬川原平、北井一夫、小清水漸、李禹煥、西格瑪波爾克、東松照明、渡辺眸等。

《Provoke——挑釁》雜誌，是日本戰後最著名的創作團體與同人誌，成立於一九六八年，由中平卓馬與評論家多木浩二發起，對日本當代藝術影響深遠。就形式而言，他們的照片顆粒非常粗，對比非常大，拍攝的構圖也好，選擇瞬間也好，都非常的危險，讓人覺得不安。而後來日本著名的攝影評論家大竹昭子這樣評論那個時候的日本攝影，她說“挑釁”的這一幫人，他們只要一息尚存，就會燃燒所有的體力和時間，不斷地向瞬息萬變的視覺現實拋出質疑。

質疑是挑釁的關鍵，我們正正因為對一些現實中的虛偽，那些假道學的東西，或者說自欺欺人的東西有一種質疑的強烈慾望，然後我們就會用挑釁的方式去提出我們的質疑。攝影就成為最佳手段。

展場迴盪着日本上世紀六十年代“反安保運動”的現場錄音，仔細看聲音出自角落一個像是從歷史穿越過來的“大聲公”，傷痕纍纍。與之呼應的是東松照明在運動期間拍攝的紀錄攝影，尤其是一張拍攝一個青年彷彿被時代的烈風吹揚起來的照片，成為那個理想又慘烈的運動的最佳隱喻。挑釁，他們的美學追求，其實也來自六十年代的革命衝動。

當然所有的展出照片裡，森山大道的風格依然最與眾不同，技術上他有兩招：在行走中使用中速快門製造一種動感，在暗房後期製作時使用熱水加速顯影，這都讓他的顆粒分外鮮明，如刀如刺，完美地闡釋着“挑釁”二字。這似乎很難用今天的數碼相機模擬。

不過，我的手機裡有一個攝影App就叫做Provoke，是幾年前日本人開發的，它的效果就是把一切你拍攝的影像變成“挑釁”雜誌的風格。參觀當天，我就用這個“相機”翻拍了展覽中一些名作，以及展場內外的一些景象，也算是對挑釁的挑釁，對解構的解構吧。

圖／文：廖偉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