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見中樂多元性

鄧 蘭

第四十九屆香港藝術節終於從艱難百變中順利在香港文化中心揭開帷幕，並由香港中樂團之“樂旅中國”音樂會作開幕現場演出。樂團現場表演肯定有其重要意義，“樂旅中國”系列今年成為開幕節目，相信入場的觀眾層會更廣泛，同時亦予以他們對中樂的範圍和多元性有更深認識。是晚節目涵蓋深度和探索曲目，編排豐富。這場音樂會不但讓觀眾認識到中樂的多元化和有很強的吸收性和融合性，更令人感受到香港中樂團的能力和組織力，無論甚麼類型的曲目和技巧高深均可拿捏。至於你是否喜歡，那多是作曲或編曲方面的問題，少會是演奏技巧不到位（新秀獨奏另論）。

兩新作風格迥異

在這節目，樂團特別委約兩首新作作世界首演。

高世章的《藍音》結合南音和藍調兩種音樂，探索意味強但不空泛。也許兩種音樂在曲中並不是我們慣常聽到的模樣，嗩吶、高笙、二胡、中管等的運用，令兩種音樂結合成另類創作效果。全曲的節奏比一般的南音和藍調略快，不知是否作曲家有意減去原樂種的特色？不過筆者依然最愛是曲中由南音出發的一折慢板。這種玩味作品，如你首聽不討厭已是接近成功，聽落依稀有着原來的音樂特色卻又不盡相同，那便更難得。高世章的《藍音》正予人這種感受。

另一首新作陳明志的《打雀英雄傳》之〈又見東風〉篇幅較長，這曲集廣東打麻將之博弈文化加大眾趣味，甚至含變化萬千的萬物眾生。四個樂章以“索”、“筒”、“萬”為基礎花色，每章並以不同樂器標誌音聲，如尺八代表“索子”、手碟和圓形的樂器代表“筒子”，木魚及人聲代表“萬子”，最後以“筒、索、萬”的交響作結。在龐大的樂隊中，獨奏不但予觀眾細聽個別樂器的特色，亦為此曲作了恰當的緩衝。一如大型作品，每章都有標題引領觀眾去“賞”曲，其實音樂是聲響的媒介，直接入耳便會隨其聲而產生直接的感知。因此發覺不從標題入手去領悟也不壞。尾章“筒、索、萬”的交融集結出的壯觀交響段，澎湃宏大高昂，樂團的威力讓觀眾感受到音樂的力量，這是直接的感知。中樂民間樂曲也有很多澎湃作品，但多是節慶樂和戰鼓曲，這章脫離節慶樂和戰鼓曲的範疇，予人更多想像空間。另外章一的尺八、章二的手碟，甚至章三的木魚、人聲，和章四的雀枱木鼓都為形式變化加入新元素。觀眾在大樂團的常規音部外，領略到別出心裁的演奏，為此曲增強趣味。此曲章三的一段用了大家熟悉的“賭仔自嘆”律調。旋律一出，予人一種十分入耳的效果，證明好的舊旋律絕對耐聽，這也說明了好的作品一定不可忽略音樂的旋律。儘管創新路難行，要觀眾記得，除探索技巧曲式，可不能不考慮音樂核心之一的旋律性，不然作品只是聲音的摸索。可近年好些新作，不論中西創作都忽略了旋律的重要性。

大師舊作見情思

音樂會亦特別選了兩位中樂大師的舊作，個人十分喜歡趙季平的《莊周夢》。這首大提琴協奏曲是樂團為○八年新視野藝術節委作的。當年我也有親臨欣賞，樂團藉今次藝術節開幕再演這曲，邀來港樂大提琴首席鮑力卓任獨奏。這曲的成功可從兩方面看，莊周夢蝶這故事很玄，但亦不乏起伏，而作曲家只在微窄的起伏中呈現變化，不取較易引起共鳴的大起大落的編排，而是從樂韻去帶觀眾入境。其二莊周夢蝶是具哲理的題材，要以情道哲去呈現似理非理、是夢還真、實為虛，還有空的情思恐怕只能感悟，難於言傳，而音樂正好是理想媒介，作曲家成功地做出這種境界。代表主人翁的大提琴的位子很重，幾乎由頭帶到尾。鮑力卓沉穩而略帶幽思的琴音，似一直在經歷各種變化的心境，樂團在指揮閻惠昌帶領下不慌不忙，條理清晰地配合、融合或與獨奏對話，都顯細緻流暢，音色柔和婉轉，一直引領觀眾走入莊周之境。大型民樂團要做出壯濶之章不難，但要細緻啄磨中慢板的樂曲不易，技巧外曲中那些情思尤為不易拿捏得好。這曲無疑讓人認識到中樂團對處理細膩作品一樣做得精準，且情思十足。

壓軸郭文景的《阿佤山》（選自《滇西土風三首》之第一樂章）則從節奏旋律和技巧同步出發，讓觀眾一方面感受節奏的凝重感，另一方面又意識到其前行在不斷滾大，兩種層次並駕而行，沒有絲毫混雜。沉鬱的旋律在弦樂、大笛交替出現，接着憂鬱如歌的行板段落上場，樂團在過程中一直保持樂曲節奏的凝重質感，同時，樂曲由極弱到極強的前進感又做到順滑清晰，效果迫人。雖這曲不在引發甚麼情思，但其原始又帶點蒼勁的節奏變化，予人強烈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