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上龍泉

——《今生瀚墨昨生緣》跋

結識李艷芳（凌稜）是唸中五的時候，當時聽同學陳建中提及她在廣大中學唸書時，其同班好友的姐姐熱愛文學，以“李心言”為筆名，在刋物上發表文章，還與朋友一起出版雜誌（澳門青年文藝雜誌《紅豆》）。在文化水平普遍低下的那些年，作者甚稀，寫作比現在更為人尊崇，“李心言”這名字刻在我心中，得知李姐姐居於美的路主教街某座老房子後，刻意走去探尋。

果然，透過一扇綰起半簾帷幔的低矮窗戶，觸目是個掛在牆壁上放滿圖書的大書架，下方置一張木書桌一把木椅子，几案整潔。對於一直沒有自己的書架書桌更遑論卧房的我，對這個樸素平凡的小空間滿懷欣羨，真想一腳踏進去見見主人，體驗一下關在房子裏自處、翻書的滋味。

同學把我的心思告訴李姐姐，得到回話：李姐姐歡迎我去她家聊天。在同學帶領下，走進李姐姐的家門：住宅正門在厚望街，門前的發記咖啡大牌檔由她父母經營。房間可從美的路主教街的側門進出，室內地台稍低於街道，要下兩步石階，故從街上來看窗戶較低矮。挽起窗簾是為了採光，因此透露了澳門普遍人家少有的書香風景。

青年李姐爽朗熱誠，甫接近便感到她很有個性、很能感染人。她書架上的石質檀香爐任我摩挲（後來我失手把香爐蓋跌破了），懸掛在另一邊牆上的一柄套了劍鞘的長鐵劍令我好奇，以為是李姐習武之用，或是劍舞道具，但原來都不是，李姐十分崇敬清末民主革命志士秋瑾，她是第一批為推翻滿清政權和數千年封建統治而慷慨赴死的革命先驅。一九○七年七月十五日凌晨，秋瑾在紹興軒亭口從容就義，年僅卅二歲。

祖國沉淪感不禁，閑來海外覓知音。金甌已缺總須補，為國犧牲敢惜身。嗟險阻，嘆飄零。關山萬里作雄行。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龍泉壁上鳴。

——秋瑾《鷓鴣天 · 祖國沉淪感不禁》

秋瑾以一闋“鷓鴣天”述說己志，喜刀劍的秋瑾，留學日本時拍下一幀持懷刀照；李姐懸劍，是念記烈士，也是對活在和平時代仍須保有愛國情操、辟俗除惡的寄意。

跟李姐聊天時，她向我們吟哦過秋瑾的詩詞：

不惜千金買寶刀，貂裘換酒也堪豪。

一腔熱血勤珍重，灑去猶能化碧濤。

——秋瑾《對酒》

……苦將儂強派作蛾眉，殊未屑！身不得，男兒列；心卻比，男兒烈！算平生肝膽，因人常熱。俗子胸襟誰識我？英雄末路當磨折……

——秋瑾《滿江紅 · 小住京華》

由此我對秋瑾的認識也多起來：秋瑾自號“競雄”，又自稱“鑑湖女俠”，愛穿男裝，個性豪邁……，遂對李姐愛惡分明、不入流俗，連步態行狀都帶男兒氣的特色有所了解。

（二之一）

湯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