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中葡論壇西非葡語三國代表
淺談澳門在雙邊海空聯通中的作用
澳門是以“一中心、一平台”為角色的大灣區中心城市，換言之對通過澳門拓展中國對外利益的定義和思考應基於國家、大灣區和本澳三個層面，三個層面本質上互聯互補。一帶一路“五通”中的貿易暢通和民心相通很大程度上依賴於設施聯通。中國與西非葡語三國在設施聯通方面一直存在短板，中國在國家層面，尤其是近年，正積極改善相關條件。澳門可發揮平台和中心作用，憑藉自身優勢及聯合灣區其他城市，改善對西非三國的海空設施聯通，從而便利雙邊人員往來和貿易、帶動就業和旅遊等相關產業發展。改善與西非三國的往來，還有助於促進中國和非洲內陸地區的交往。
在發展一帶一路關係上需要尋求彼此利益契合點，尤其是在發展與非洲小國的關係上，這也是本文訪談的初衷。
一、背景
西非葡語三國，即佛得角、幾內亞比紹（下文稱幾比）及聖多美和普林西比（下文稱聖普）在各葡語國家中的綜合國力較弱，中國與三國的密切程度較其他葡語國家仍有較大發展空間，尤其是在海空設施聯通方面。
在國際層面，習近平主席曾在多個外交場合談到“中國向來重視同所有非洲國家積極開展互利共贏的務實合作，發展同非洲國家的團結合作始終是中國對外政策的基石，只有雙方人民熱情參與，中非友誼才能永葆生機活力，中非合作基礎才能不斷鞏固”。王毅外長也將對非關係定義爲中國外交“基礎中的基礎”。本文認爲，要實現人民熱情參與，首先要便利海空交通的往來。歷史上，西非三國的海空基礎設施一直較爲薄弱，而自建交以來，中國一直大力參與或援建當地的海空設施，例如佛得角的聖文森特島海洋經濟特區、幾比新國際機場、聖普國際機場擴建項目和多功能深水港項目等。中國在國家層面的一系列推進，為澳門更好地發揮平台作用奠定了可行性。
在中葡論壇層面，早在二○一三年國務院副總理汪洋出席中葡論壇部長級會議時就强調“要充分發揮這一政府間多邊合作機制的作用，提升中國與葡語國家的友好合作水平”。二○一八年習近平主席會見幾比總統時表示，“要用好中非合作論壇和中葡合作論壇兩個平台”。二○一七年王毅外長訪問佛得角時表示，“中方願在旅遊服務業和基礎設施建設等五大領域同佛方深化互利合作”，並提到“通過中葡經貿合作論壇，為雙邊合作注入新的動力”。二○一八年王毅外長訪問聖普時更提出要“彎道超車”加快促進雙邊關係，尤其還提到了促進兩國旅遊業往來。
由此可見，澳門作爲世界旅遊休閒中心和中國與葡語國家商貿合作服務平台的大灣區中心城市，定能在促進中非關係中，扮演更務實和積極的角色。
二、訪談與觀點歸納
問題一：目前中國與西非三國的民航來往與不足？
中國內地並沒有直飛西非葡語三國的航線。目前時間最短、轉機次數最少，但較爲昂貴的選項便是從中國直飛里斯本，然後從里斯本直飛西非三國。除此以外的選項，轉機次數都在兩次以上。三國代表均認爲，交通問題是他們平時工作和生活中遇到的雙方人民最常抱怨和調侃的話題。
早在二○一七年，佛得角駐華大使Tania Romualdo在《中國社會科學報》的訪談中， 就提到“聯通問題是最大的挑戰”。論壇三國代表認爲目前的航線安排存在幾個缺陷：
（一）轉機次數多、航時長：大灣區沒有直飛里斯本的航線，因此大灣區的人員首先必須前往灣區以外能夠直飛里斯本的城市，例如西安。此外，西非三國和中國的經貿人員往來相當一部分在大灣區，而且在不斷增多，導致人們經常抱怨飛機滿員。且由於往往要經過歐洲或中東數次轉機，使得航程與航時都十分漫長疲憊。
（二）經濟成本高：葡萄牙國航很大程度上壟斷了歐洲與三國的航線，因此得以主導定價，價格十分昂貴且服務質量備受詬病，但是三國國力有限，因此幾乎沒有議價能力或替代方案，民間常將此調侃爲“新殖民”。舉例來說，大西洋航空曾經營過里斯本直飛幾比的航線，然而葡萄牙國航向葡政府遊說，迫使大西洋航空終止向幾比提供航線服務，並最終成功。同樣的案例還發生在阻撓瑞士航空和幾比建立航線的合作上。習近平主席在二○一三年的非洲之行中提到“中非合作要找新的契合點和增長點”，而中國與非洲葡語國家探討發展更廉價便利的航線選項就是潛在的“契合點”。在這一點上，聖普代表補充道：聖普經濟的方方面面，尤其是航空，葡萄牙的主導地位比在佛得角和幾比更爲明顯。由於聖普國航硬件落後，被歐盟列入禁飛名單，所以聖普必須與葡萄牙國航和大西洋航空合作才能運營歐洲航線，目前來說，葡萄牙國航運營日常洲際航班、大西洋航空運營洲際包機、聖普國航負責國內航班。順理成章，聖普國航公司自然是由葡萄牙、聖普和加蓬合資的。
（三）假如澳門能夠直航里斯本，雖有助於改善大灣區與西非三國的人員往來，但航線途徑歐洲，依然面臨耗時、昂貴且乘客不得不在里斯本逗留休整的問題，因此這一選項值得商榷。
問題二：改善與西非葡語三國的航線安排有何益處？
（一）國家安全利益：從國際政治長期來看，美國從未放棄單邊主義和冷戰思維，中美之間的磨擦和對抗的“長期性”和“嚴峻性”幾乎是不爭的事實，且歐洲國家大多是美國的親密盟友。尋求不經過歐洲的民航或貨運線路，有助於規避禁運等政治風險。
（二）旅遊及就業利益：佛得角和聖普一直以來是西非著名的旅遊國度，有豐富的旅遊資源，尤其是在生態遊方面，例如可可、咖啡和海洋主題的旅遊項目。澳門是世界旅遊休閑中心，既有豐富的旅遊資源且背靠內地的龐大市場，澳門通過促進民航便利性，可以提升澳門的世界旅遊休閑中心地位，促進旅遊業發展，帶動澳門相關就業，例如有助於拓展本澳優秀葡語人才的就業選擇。佛得角和聖普代表補充道：目前中國和兩國間的旅遊業仍處於初級階段，因此需要各方政府主動促進民間相互了解、積極宣傳和培養旅遊市場，而澳門定能起到更積極的作用。
（三）商貿利益：西非三國與中國的商貿往來不少集中在大灣區，近年更是顯著增加，因此兩國的商貿人士常呼籲改善民航安排。例如，近期珠海的一家科技公司準備在佛得角建設“計算機雲計算中心”，他們的員工就抱怨前往佛得角的航線太繁瑣。
（四）教科文衛：中國與佛得角和幾比一直有長期的教科文衛交往，近年日趨增多，例如孔子學院、援非醫療隊和專業人員培訓等，不勝枚舉，因此更有賴於航線的改善。在中聖建交前，雙方就有商業往來，不少中國大型企業在聖普參與投標和工程，但雙方教科文衛和民間中小企往來較少，如果能改善兩國航空往來將有助於雙邊關係。
（五）直航或利用摩洛哥和埃塞等區內大型航空樞紐，不僅便利於中國與西非三國的往來，還能便利於中國與區內其他國家的人員往來。
問題三：對於改善中國與西非三國的航線有何建議及澳門能發揮什麽作用？
（一）中短期來說，可考慮開通澳門與里斯本的直航，或通過澳門或粵澳合作，並充分利用摩洛哥已有的與佛、幾兩國的直航，在中國——摩洛哥——佛得角以及中國——摩洛哥——幾比之間建立三邊民航航線合作機制（註1）。與之類似，也可考慮建立澳門與埃塞俄比亞的直航，或發揮澳門的平台機制作用並充分與廣州和香港協調（註2），依據《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規劃綱要》中所述的“增強澳門機場功能”和“推進大灣區機場錯位發展和良性互動”，以澳門與西非葡語國家航線為特色，探討在中國——埃塞——聖普之間建立三邊民航航線合作機制的可能性。上述安排可減少乘客的經濟成本、減少航線總時長、規避航線“另起爐灶”的經濟成本和風險。
（二）長期來說，佛、幾、聖三國地理位置相對臨近，且中國政府正在大力援建當地的航空和海運基礎設施，可以考慮由澳門直航其中一國，並協助在三國之間建立支線。
（三）澳門作爲大灣區的中心城市和中葡商貿合作平台，可以更積極地與灣區城市共同進行調研，並向中央政府或者在灣區層面提出具有一定合理性且相對具體的航線倡議。
（四）二○一七年中葡合作發展基金總部落戶澳門。近期，基金的宋磊董事長在第十一屆國際基礎設施投資與建設高峰論壇的專題討論中提到，“基金將進一步重視與葡語小國相關的發展項目”，澳門和三國應充分合作、合理利用基金的支持，參與到航線的建設中。
問題四：除民航外，在郵輪和海運業方面，大灣區與西非三國亦有發展空間。
（一）郵輪業：西非地理條件天然具有深水港潛力，佛得角和聖普是歐洲大型郵輪的停靠站，幾比也有區內重要的貨運深水港。在大灣區內，深圳和香港已有較成熟的郵輪及航運業。早在回歸前，時任海事署高級技術員傅玉蘭就撰文提到澳門可以與珠海高欄港進行合作發展海上經濟，後來中大學者鄭天祥提議澳門與珠海在黃茅島與東澳島進行深水港合作。近年，發展澳門海上經濟再度熱議，一方面是社會對澳門經濟適度多元的期盼，另一方面則是中央授予了澳門水域管轄權。在二○一九年廣東省兩會期間，致公黨就提案建議粵港澳在萬山群島建立深水港並發展國際航運。澳門可考慮與灣區其他城市合作，尋求郵輪業的發展，帶動產業多元化。
（二）海運業：目前，中國與三國之間的海上貨運存在航期不固定、經歐洲轉口耗時和缺乏小型物流選項的問題。一般來說，上述海運大約需要三個月。相比之下，歐洲的貨物海運到三國只需要約七天，不少從事貿易的商人抱怨這些因素削弱了他們與中國進行貿易的動機和競爭力。耗時長同時意味不確定性風險更大，例如今年有一位佛得角商人從青島港發送的海運貨物和大多數情況一樣不得不經過歐洲抵達佛得角，因此集裝箱被以疫情爲由滯留在歐洲港口，造成了不小的損失。中國目前在海運方面的優勢在於貨櫃運輸的價格遠低於歐洲到三國的價格，舉例來說，二○二○年中國到幾比的二十尺貨櫃成本約二千八百美元，相當於二○○三年葡萄牙到幾比貨櫃的成本（目前更高）。論壇三國代表認爲，澳門可以考慮協調葡語國家與灣區港口城市設立一個灣區層面的海運公司，發展中國與西非葡語三國的貨物運輸，尤其是小型貨物運輸，而且部分小型貨物運輸還可以與航空相結合。其中幾比和聖普代表補充道，不少中非內陸國家一直使用幾比和聖普的港口進出口，因此促進海運的便利也有助於中國與非洲內陸國家的設施聯通。
三、小結
本文作為一份訪談報告，希望有助於從對方（三國）的角度粗略了解上述話題，但論述也具有局限性：一方面作者為外交學與國際關係專業的學者，對民航管理領域、正在進行的雙邊或多邊民航磋商談判進展等，難有最全面和最新的認識。另一方面，訪談內容只體現論壇三國代表的個人看法和他們的政策立場，難免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和片面性。
但筆者始終認爲，澳門當結合國家利益、灣區利益和自身利益，借國家層面建設“一帶一路”的東風，更積極地調研和拓展中國與非洲葡語國家的關係，其中既要“以我爲主”也要尋找“利益契合點”。
註釋：
1.目前中國僅有北京和摩洛哥有直航航班。
2.目前北京、上海、廣州、香港、成都與埃塞俄比亞均有直航航班，但疫情期間所有直飛航線暫時中斷。
（澳門國際法及國際關係學會副理事長）
林震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