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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4月14日
第D08版:鏡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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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開山中品普洱

賀開山中品普洱

來到西雙版納不能不品普洱,欲品普洱不能不上茶山、不進茶園、不到茶廠、不享茶道。這一天,我們清晨出發,輕裝簡行,只為攀茶山、鑽茶園、訪茶廠、悟茶道,過一過普洱癮。

從下榻賓館所在的西雙版納州府景洪市出發,沿着景(洪)勐(海)高速一路西行。天色尚早,沿途一片寂靜。車窗外間或掠過“曼清”、“曼柳”之類地名牌,不禁為屢屢出現的幾個生僻漢字所吸引。來之前做過的功課即刻發揮作用:西雙版納是傣族自治州,除漢族外還有傣族為首的哈尼族、拉祜族等十二個少數民族世居於此,其地名自然帶有少數民族特別是傣族文化的特色。

在用漢字表述的傣語中,“西雙”是數詞,即“十二”。“版”也是數詞,意為“千”。“納”則是“良田”的意思;“版納”即指千畝(塊)良田。古代以一千畝良田作為一個徵稅納貢單元,明隆慶年間將此地劃分為十二個“版納”,故“西雙版納”意為“十二個千畝良田(行政單位)”。“景”是“城市”的意思,西雙版納州的州府就叫景洪。“勐”原指古代王國,後泛指若干村落組成、佔據一定地理空間(壩)的自治區域,即現代意義上的“縣”。西雙版納州就下屬勐海、勐臘二縣。“曼”是“村寨”之意,所以這裡的村名均由“曼”加一兩個後綴字組成。誠如成語所言:名副其實。讀到西雙版納州的這些地名,個性鮮明的少數民族氣息便撲面而來。

時值初冬,山林卻依舊鬱鬱蔥蔥。粗壯的椰子樹和香蕉樹在路旁佇立,挺拔的橡膠樹和檳榔樹在坡上密集。溝邊的美人蕉、蠍尾蕉闊葉伸展,枝頭的雞蛋花與三角梅殘花猶存。車子駛近勐海縣城的時候,一幅用傣、漢、英三種文字標示的巨大標語牌進入眼簾:中國普洱茶第一縣——勐海歡迎您!初來甫到者不免疑惑:普洱茶第一縣,為什麼不是普洱卻是勐海呢?

思緒驀地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我中華大地固然幅員遼闊物產豐饒,但不同民族的差異客觀存在,也為不同區域之間貿易往來互通有無提供了必要與可能。自古以來,中華民族的先民開拓了兩組對外貿易大通道,一組是從陝西經甘肅、新疆向西北方向延伸的絲綢之路,另一組便是從川、滇、青連接西藏進而通往亞歐各地的茶馬古道。雲南則因獨特的物產資源與地理位置成為茶馬古道的一個重要起點。

普洱茶無疑是雲南對外貿易的優勢物產之一。據傳早在三千多年前的周代初期,雲南先民濮人即已採擷野生茶葉製茶敬獻周武王,堪稱普洱茶的前身。民間有普洱茶乃“武侯(諸葛亮)遺種”之說,可將其起源上推至一千七百餘年前。最早記載普洱茶的先驅是曾任安南經略使的唐人樊綽,其著《蠻書》中云:“茶出銀生城界諸山,散收無采造法。蒙舍蠻以椒薑桂和烹而飲之。”銀生城(今雲南景東)由南詔國建於公元八世紀,據考,其時銀城諸山所產之茶樹即為大葉茶種,應是普洱茶樹的先祖。可見滇西南地區的製茶業興於唐、盛於宋,至於得名則應與地名攸關。建國於唐代開元年間的南詔國在茶山通往大理(貿易區)的途中設“步日瞼”,對茶馬貿易進行管治。公元十世紀後的大理國將步日瞼改為“步日部”。元初蒙古人佔領雲南,因發音差異所致,宋代沿用的“步日”被改稱“普日”,後用漢字表述為“普耳”。隨着時光流馳,普耳演變為“普洱”,成為地名和茶名兼用的專有名詞。明代李時珍代表著《本草綱目》中即有明確記載:“普洱茶出雲南普洱。”

普洱的地理位置得天獨厚。茶馬古道從南部景洪、勐海(西雙版納地區)的連綿茶山腳下向北延伸,至普洱境內分成兩支。一支北上大理、麗江,再朝西北折向西藏通往亞歐諸國;另一支向東北經玉溪、昆明,可通達廣闊中原大地甚至直抵京畿。毫不誇張地說,在漫長的歷史歲月中,普洱(茶)經普洱(市)連通了整個世界。儘管如今普洱與西雙版納已經成為不同的地級行政區劃,但勐海乃至西雙版納人的普洱情結隨着歲月的積澱愈加濃烈。不信請隨我們到勐海的茶山去走一趟。

勐海的茶園面積在雲南各縣中穩居首位,其茶山更是歷史久遠遐邇聞名,六大茶山便是其中的佼佼者。或許是因應中華文化傳統中對“六”的偏愛,勐海的著名茶山也被概括為古、新各六座。哪些茶山有幸躋身此列頗有異議,而古新之分大抵以瀾滄江為界。瀾滄江東岸(亦稱江內)有古六大茶山,曰革登、倚邦、莽枝、蠻磚、曼撒(易武)、攸樂(基諾);瀾滄江西岸(江外)則有新六大茶山,據“中國普洱茶第一縣勐海”官方網站資料,現今的六大茶山為南糯、布朗、巴達、勐宋、帕沙、賀開。今日我們前往探訪的正是新六大茶山中的賀開。

賀開茶山地處勐海縣勐混鎮境內。賀開的傣語意義是“南開河之源頭”,因村委會駐於南開河源而得名。茶山方圓二十六平方公里,有古茶園一萬六千餘畝,大部分相連成片,分佈在曼賀勐、曼賀納、曼弄、邦盆等新老拉祜族寨子裡。景勐高速過了勐海縣城便告結束,車子沿着G214國道繼續向西南行駛,經過邊防檢查,在勐混鎮附近轉上簡易公路,開始了真正的賀開茶山行。

這裡是海拔一千二百米以上的山區,最高峰在一千七百米左右。山勢並不陡峭,公路緩緩上行。野生向日葵在路邊搖擺着鮮黃的花冠,羊蹄甲枝頭淡紅色的花瓣在綠葉襯托下格外醒目。隨着山路盤旋海拔增高,花卉灌木漸被高大的喬木替代,更有遍佈山壑的茶樹參差錯落,蔚為壯觀。幾度峰迴路轉,終於駛入黃柱紅瓦的“賀開曼弄老寨”門樓,來到盼望已久的茶園。

茶園入口處豎立着一塊橢圓形巨石,鐫刻着兩行紅字“六大茶山賀開古茶園”。巨石經風雨侵蝕早已瘢痕纍纍,映襯着用繁體刻寫的褪色漢字,平添了幾分古樸的韻味。進茶園的小道在山崗上蜿蜒,兩旁茶樹密集。與中原地區製茶原料採自灌木或小喬木類山茶科植物不同,為普洱茶提供葉片的是普洱茶種大喬木,植株可高達十五、六米。兩者的枝、葉、花等生態特徵亦有差異。這也使看慣了灌叢茶田的我們耳目一新。

古茶園的“入園門檻”不低。西雙版納州《古茶樹保護條例實施辦法》規定,野生茶樹和樹齡在一百年以上的栽培型茶樹、過渡性茶樹、野生近緣型茶樹的群落或單株方在被保護範圍之內。為了便於採摘和護理,路邊的茶樹多被控制在三至四米高。灰黑色的樹幹上佈滿灰白色的斑塊,胸徑多為二、三十厘米,離地面不高便分叉伸展,托起枝葉茂密的龐大樹冠。雖然已經過了採摘季節,橢圓形薄革質綠葉還在枝上堅挺,瓣白蕊黃的小花仍伴着綠色的細果在枝頭盛開。為我們嚮導的友人伍國輝來此育茶製茶多年,已成為遐邇聞名的普洱專家伍哥。他摘下數片細柔的嫩葉讓我咀嚼,又擷取一朵晶瑩的茶花請我品嘗。嫩葉的清新苦澀爽口提神,花蕊的香醇甘甜沁人肺腑。

賀開古茶園的鎮園之寶當屬那株樹齡一千四百餘年的古茶樹。目測胸徑六、七十厘米,樹冠高約四、五米,覆蓋着數十平方米土地,四周用欄杆精心圍護。樹前的石柱上標明“六山賀開一號”幾個大字,側面還有一個柱子寫着“西保四號”,意味着此樹在西雙版納全州古茶樹中位列第四。伍哥告訴我們,每年四月上旬某日,賀開一號古茶樹開採。不難想像,當橫幅拉開,儀式啟動,穿着民族服裝的拉祜族姑娘攀上枝頭繡花般地精心採摘新茶的時候,該是怎樣迷人的一幅景象。一般只採一芽兩(三)葉;每年頭採僅可收穫十二公斤左右鮮葉,製成茶餅後將送至六山茶葉博物館中珍藏。

茶園深處的高坡上矗立着兩棵十多米高的參天樟樹,站在樹下眺望,只見茶樹樹冠的綠色林海波浪般地向四周擴散,俯入山谷,又衝上山坡,一直延伸到遠處的山崗。那裡,傣族和拉祜族的干欄式建築掩映在綠樹叢中,聳起的人字形屋頂覆蓋着藍灰色的瓦片,在陽光照耀下熠熠生輝。那裡,也開設着一家又一家茶廠,將採摘的鮮葉加工成形形色色的普洱茶。

伍哥帶領我們來到公路旁的一家茶廠。一進廠門便被清醇的茶香所陶醉,更為堆積成山的茶餅茶堆所吸引。關於普洱茶知識的介紹一下子顛覆了傳統認知,原來普洱茶絕非僅僅是平素在餐館茶敘時由服務員沖泡的那一種。從原料類型看,野生型、栽培型、過渡型或古樹茶、野放茶、台地茶的劃分上文已經涉及。從加工工藝看,根據是否發酵分為生熟兩大類。生茶由鮮葉以自然方式陳放而成,未經發酵處理;熟茶則採用渥堆工藝加工,經後發酵(加水提溫促進細菌繁殖),加速熟化以去除苦澀。從成品製作方式看,根據是否壓製成型分為散茶和緊茶兩大類。緊茶可有餅、沱、磚、柱以及金瓜貢、香菇緊、小金沱、老茶頭等多種形式,散茶則分為綠、紅、青、黃、黑、白六個品類。從商業品牌看,各地茶山和廠家各顯神通,開發出依託地名或廠商的不同品牌。近年頗享盛名的就有老班章、老曼峨、冰島、曼松、大益等等。

緊茶中的七子餅無疑是普洱茶中的佼佼者。伍哥領我們進車間體驗茶餅製作。一個工人從料堆中稱出三百五十七克散葉,另一人將之在桶中包成餅狀,逐一遞給我們,每人可將寫上自己心願的小紙片放入初步成型的茶餅中,再將它們放到地面整齊排列的石磨盤下方,然後自己站上磨盤搖晃加壓,直至茶餅壓實定型,取出上架晾乾,包裝後便是自己的DIY普洱茶餅了。此時我才明白,每個茶餅之所以三百五十七克,是為了七個扎成一捆時湊足五斤(二千四百九十九克),兩捆連成串後共重十斤,放在馬背上頗為合適且便於計量……

結束當日行程之前,我們拜訪了近年崛起的著名普洱茶企業陳升茶業有限公司。在接待大廳,有機會品嘗到一餅價格過萬的老班章普洱茶。分別是哈尼族和拉祜族的兩位接待姑娘顯然早已精於茶道,從鑒茶開始,滌具、投茶、洗茶、養壺、沖茶、溫壺(醒茶)、分茶、敬茶,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優雅的姿態伴着溫婉的笑意,確實將品飲的氛圍烘托到極致。當你端起精緻的茶盅,望一望金黃透亮的茶色,吸一吸氤氳醇厚的茶香,再品一口溫熱適中的茶湯的時候,千萬將茶水在口中留住。要讓略帶苦澀的茶味先溫潤口腔浸染唇齒,再徐徐嚥下沁滲喉舌,待到舌根生津返回舌面之時,便能進入苦盡甘來、滿口生芳的“回甘”境界……

品味普洱如此,感悟人生亦如此。

李嘉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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