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涼桶被男生用過後

上世紀六十年代初，我考進了大學。就讀的外語系與別的系有點不同，就是女生比較多。以一年級來說，全部三十幾人，男生才十一個。

那是物質匱乏的時期，為了照顧女生的特殊需要，入校前就有通知，女生每個月會獲發幾張免費熱水票。一張票可打一桶熱水回宿舍使用，所以女生人人都有個沖涼桶；男生沒有這個優待，有沖涼桶的極少。就是寒冬臘月，男生也只能在澡房洗冷水。於是冬天的澡房常有這樣的場景：脫得赤條條的男生，先來幾下深呼吸，然後挺胸，紮馬，出拳，嚎叫，帶着雞皮疙瘩，讓冷水當頭淋下，接着便是抖音歌曲的大合唱……。

參加體力勞動是當時教育的一部分。開學僅兩個月，全系師生就乘火車去一個水庫工地勞動十天。工地在山區，沒有自來水，為了從井裡打水回澡房洗澡，女生的沖涼桶也拿出來讓男生使用。

水庫勞動結束後，師生們又回到課堂繼續緊張的學習和工作。轉眼下學期也過了大半。

一天深夜，我們級的兩個女生從宿舍三樓跑到樓下，猛拍我們房間的門，說有個女生肚子疼得厲害，得馬上送醫院。找擔架，沒有。借來了一輛單車。技術最好的班長當了車夫，我和三個同房攙扶坐在車後的病人，還有幾個送病人下樓的女生，一行十人跟隨單車拼命跑。病人痛得扭動身子，還大聲喘氣。幸好學校的醫院不算太遠，十來分鐘就到了。大家七手八腳把病人抬進急診室，一個女生跟醫生詳細說明情況後，大家都退到走廊等候。過了幾分鐘醫生出來，只留下兩個比較懂事的女生，其他人都回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們一看見昨晚的那個女生，都急不及待問起情況。她支吾說了幾句什麼，好像有難言之隱，我們想大概是女人的秘密，不好意思再問。直到幾天後，有個女生來到我們房間，小聲告訴我們：“必須保密！那個女生懷孕了，生了個男孩，休學回家去了。”我們驚訝得面面相覷，好幾分鐘說不出話。臨走她還神秘兮兮地說：“女孩子用男人用過的沖涼桶很危險！”

在我們那個年代，大學生是禁止談戀愛的，性的話題不能說，誰敢公開談論，輕則讓人鄙視，重則會被定性為宣傳淫邪，鬥爭、處分……讓你夠受的。所以十五六歲不懂性，一點也不奇怪，而我們到了十八九歲，竟然還相信上面那句話。讀者大概都不會相信，反正我們是真的相信了。

此後幾個禮拜，無論在課室，在飯堂，在宿舍，我們感覺同級的女生說話吞吐，眼神閃爍，男女生之間的交談一下子少了許多。但當有一個女生小聲說，“沒準那男孩子像……”，幾個女生的目光一起轉向我鄰座，一個圓頭圓腦的男生身上，然後狂笑不止。

與此同時，本來就人丁單薄的男生，感覺自己已成為女生揶揄的對象，有點兒噤若寒蟬；而那幾個曾用過女生水桶的男生，更對那句話擔心不已，變得惴惴不安起來。

半年後那位女生復學了。一回來就馬上投入正常的學習和生活，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自此，沒有人再談起這件事。大家看見她容光煥發的樣子，對性的認識肯定明白了更多，相信曾經不安的小伙子，也終於釋懷了。

阿 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