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江湖的那點事

小師妹問我：“從前跑突發這般精彩刺激？”她對劉Sir捧人頭一事半信半疑，答：“對，日日‘上演’《古惑仔》。”

回歸前治安不靖，黑幫“開片”廝打乃家常便飯，突發記者二十四小時候命。有回深夜下班，和師兄師姐剛坐下吃宵夜，伙計告之隔鄰街“開片”，師兄立即拿相機便跑了去。半小時後回來，坐下繼續吃，繪聲繪影“現場重播”：趕到時未見警方，持刀斬人的一眾兇徒已鳥獸散，傷者倒在血泊中，神志清醒，要求“拍好點”。師兄意猶未盡，還細細描述傷者被斬的手：“好似豬肉佬斬豬手，一段一段骨肉斷裂，僅皮連在一起。”

小師妹聞此言花容失色，我印象極深的是師兄說時面不改容，突發跑久了，會練就一副對腥風血雨處之泰然的本事。

劉Sir、Chefe陳那輩的資深突發記者，和五湖四海的人打交道，一肚子江湖故事，初入行時常和他們混，就是八卦貪聽故事。

從前突發記者廣佈線眼，消防車救護車一出動便收到報料，比警方早到現場乃常事。

話說有回知道黑道中人中伏被斬傷，趕到醫院急診，黑壓壓站了好些大漢，這陣勢一看便知傷者來頭不小。師兄們的相機暴露了身份，大漢們怒目相視，正以為又被“問候全家”，一副大哥模樣的中年漢排眾而出，語重心長地說：“各位手足，請高抬貴手，不要拍照，被斬傷的是我親兄弟，被‘點錯相’的良民，一旦被拍照，永遠無法‘洗底’。若是我的兄弟，食得鹹魚抵得渴，我一定帶他出來給你們拍照。請大家給我面子，別拍了，不要毀了一個好青年的前程。”

如此這般，還拍嗎？師兄說沒有拍，不是怕，而是不想為難被“點錯相”的青年。

師兄是放下記者武器嗎？非也，只是常懷同理心而已。

（致我的人生老師們 · 五）

程 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