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春水閘

你知道鄰埠中山竹秀園村的旗山上有個景春水閘嗎？所謂“景春”，乃水閘倡建者、當年名噪四方的永安百貨公司創辦人之一的郭順先生的號。我第一次站在景春水閘，用花崗岩石壘砌的堤壩上，約是在一九四九、一九五○年間。有穿着旗袍的母親扶着穿着吊帶褲的我合拍照片為證。那是童年的我的美好回憶。

當我成年後做了老師，景春水閘就成為我和學生的避世桃源。那時候，水是那麼清澈乾淨，我們在水閘裡游泳；水閘兩邊的山坳是那麼秀妍端莊，我們在荔枝樹下野炊；從水閘再爬上去的山，有嶙峋的岩石和枝幹粗壯的老樹，其成為我們“算人追”、“捉迷藏”的隱身之所……在那些生活極為單調枯燥的歲月裡，景春水閘確曾給了我們慰藉和歡樂。而那些慰藉和歡樂，則表現在我與學生合拍的、帶着敬意與溫情的照片之中。那是青年及中年的我的美好回憶。

過去，從城裡頭出發，我可以不假思索、毫不費力地走到景春水閘。但那天，已進老境的我，跟着幾位也已逾六十的舊學生，跌跌撞撞穿過一塊塊菜地，顫顫巍巍地抓住芭蕉樹才能登上的一個個小山坡，還走過分明已沒有多少人踏足的蜿蜒小徑……當終於目睹已像棄婦般孤獨寂寞的景春水閘時，我便黯然地生出一種傷逝情緒。原來，親吻水面的石級已被泥沙石所淹沒，靠着石級的那條小路呢？從前順着那條小路，可以走到曲曲彎彎、水聲潺潺的山澗，並可以蹲在山澗旁，撫摸水底溜圓光滑的小石子……但對不起！都難以復見了。昔日的景春水閘，處身於質樸自然的環境之中：懷抱着她的山質樸自然，從山頂流下來的水質樸自然，茁壯的樹和草質樸自然，連不夾帶任何塵灰的山風也質樸自然。如今，就在水庫左邊，一幢幢尚未完全竣工的高層住宅樓，就像一堵堵冷冰冰的牆……幸虧，一九四八年鑲嵌在高約十二米的堤壩正面的“景春水閘”字樣的陰刻石匾今尚在！那是孫中山先生的侄孫，一九四六年任中山縣縣長的孫乾先生，於一九四八年孟冬時所題。雖然其已被枯枝敗葉所遮遮掩掩，但卻遮掩不了景春水閘舊日的光輝。作為中山歷史上第一個蓄水工程，景春水閘曾經有益於竹秀園一帶一百畝農田的灌溉！但眼下，用“一潭死水”以形容正在忍辱負重的景春水閘的水，絕不為過。人們更加不可能幻想，在景春水閘水漲時，能夠站在山根，遠遠欣賞從堤壩泄水口飛流直下的動人景觀了。

忽然想起，在上世紀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我曾拿着小提琴，以景春水閘的水水山山為背景，所拍攝的一組組珍貴的黑白照片。那更是遮掩不了的，我人生的美好回憶。

西 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