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莫里康內

二○二○年九月的一天，從位於意大利艾米利亞——羅馬涅大區山谷上孤獨屹立着的巴爾迪城堡，傳出來意大利單簧管演奏家科拉多·傑奧弗雷迪和吉他演奏家詹波羅 · 班迪尼的陣陣樂聲，那都是一個多月前復歸於塵土的作曲家埃尼奧·莫里康內生前為電影配樂的改編曲。

這場明顯為懷念莫里康內的音樂會，由始至終所吟哦的，都是不疾不徐、縹渺柔遠的旋律。像這類意緒綿綿的旋律，在擁抱接吻戲成了托托童年美好記憶的《星光伴我心》中，在主人公從小與狹小局促的空間為伴、最後與佛吉尼亞人號郵輪同歸於盡的《海上鋼琴師》中，當然俯拾即是。而在呈現復仇火拼殺人的西部片《萬里狂沙萬里仇》，刻劃美國黑幫的《義薄雲天》，抑止黑惡勢力逞兇的《荒野大鏢客》，以及以氣勢不凡的音樂追逐熱帶雨林的《教會》中，就須刻意選擇其帶懷舊憂傷的曲調，才能使單簧管、結他傾全場的闡釋，在情感傾訴上得到統一。

藉莫里康內的電影配樂，用以懷念莫里康內，最恰如其份的，並非莫里康內所創造的那些鏗鏘有力，令人聞之膽戰的音樂，只有細膩含蓄、精緻微妙的音樂，才能在特定情境下，打動演奏家本身，並通過演奏家以打動有緣欣賞並因之印象烙刻的觀聽眾。

科拉多 · 傑奧弗雷迪早年畢業於距離巴爾迪城堡約六十公里的帕爾馬城的音樂學院，其心思縝密地演奏出來的似乎都帶着滿滿的思念、深深的眷戀，他吹得乾淨極了，音色音質又特別美好；而詹波羅 · 班迪尼則常常細細斟酌般地重現科拉多·傑奧弗雷迪流瀉的主題，他倆之間並非主從關係，而是默契無間、相得益彰的合作關係。

艾米利亞——羅馬涅大區的一些城鄉，如帕爾馬、費拉拉、拉韋納、皮亞琴察、勒隆科爾……都曾留下我的足跡，但我偏偏就沒有登上過卡拉迪城堡。如今，我卻似乎已處身其中了。隨着莫里康內偉大的曲調，我看到建於公元九世紀的城堡的塔樓、牆垛和平台，看到城堡下模模糊糊的紅白相間的房舍，還有遠遠的與天際相接的群山……

費拉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