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肥菊美鏡湖秋

我是澳門人，曾為了生計到外國謀生，飄零於南北美洲，但每年到了深秋季節，便對濠江勾起無限鄉愁。

昔日的澳門，號稱“梳打埠”，在我心中，只是一條純樸的漁村。秋至濠江，卻使人戀戀難忘。首先是松山山徑上的野菊，由絢爛歸於平淡，葉子悠然飄落。其次是青洲山的煙雨，忽濃忽淡。漁舟從珠江出口處緩緩歸來，將捕撈到的海產送到市場，讓我們享受到魚蝦之美。

昔日海邊新街一帶，全是鹹魚店攤，秋風掠過時，鹹魚氣味拂面而來，使人忍不住買幾條給老人家下酒。

秋陽掩映，風帆在海上飄揚，仿似一片片白羽。海上清波起伏，銀鱗閃爍，漁網不會落空。黃昏時刻，澳門的尋常巷陌，漁民擔着一個個竹籮，沿街喚賣：“好靚膏蟹、肉蟹、黃油奄仔，新鮮花蟹水蟹……”家庭主婦聞聽市聲，紛紛出來買蟹，煮一大鑊水蟹粥，加上薑絲陳皮作為宵夜。水蟹粥是澳門美食之一，吃過水蟹粥，秋夜睡得分外甜美。

在澳門，鱸魚也是名魚之一，長得十分肥美。廣東人喜食“菊花鱸魚羹”，精於飲食的家庭主婦，把魚肉拆了出來為羹，魚骨煎熬為粥底，鮮美無倫。粥上撒上素淨的白菊，與鱸魚絲合起來，真是絕配。

我在加拿大有很多葡人朋友，承蒙邀飯，他們端出“白烚鱸魚”，味道與澳門所食者相差很遠。經過研究，始知澳門鱸魚生長在鹹淡水環境，而加拿大鱸魚則生長於湖泊河溪水中，浮游物與水質都有差異，所謂“南橘北枳”，果樹如此，魚類亦然。不由得嘆一聲：“難怪張翰為家鄉美食而不惜辭官了。”

港澳水域，常常可以釣到紅鮋，此魚皮下脂肪很豐富，清蒸最宜。鹹淡水域所捕到的紅鮋初熟時，魚油便浮了滿碟，肉質甘腴，非常美味。在外國，朋友說：“身居澳門時，並未感覺到魚蝦之美，例如紅衫魚。阿媽的晚飯桌上常有一碟番茄煮紅衫魚，那是一道很平常的菜式，但它具有一種獨特滋味，最宜下飯。”

紅衫魚是一種廉價海魚，基層家庭以之作為副食，有錢人卻不屑一顧。但是，在外國，當秋天來時，忽然心血來潮，想起許久都沒有吃過這道菜，其味之美，鵝肝醬也未必比得上。當年鄙棄它，真不應該。可是，身在萬里之遙，何來番茄煮紅衫？便惘然若失。

下回，讓我們好好享受澳門秋的滋味。

李烈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