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清人書法絕句

陳懷萱

許海秋宗衡

能驅秋蚓使精神，點畫由心較認真。

遠韻孤懷仰騷雅，豈唯書法報高旻。

許海秋列名清詞後七家，道光十四年薦於鄉，咸豐二年成進士，入詞館，改中書。官至起居注主事。工詩古文辭，好典籍，與葉名灃交最契。於倚聲尤有會心，早歲有《拳峰館詞》，稿本，未刋，同治時刻《玉井山館詩餘》，存詞四十九闕，皆通籍後作。又有《玉井山館文略》、《玉井山館筆記》。生平無赫赫之功，然立身純粹，為學講明大義，不愧儒者。譚復堂極許其人學行品質，謂頗類汪容甫云：“海翁高懷遠韻，想見晉宋名賢。文章爾雅，絕不與當世競名。求《述學》嗣音，非君莫屬。平生嚴義利之辨，持躬毣毣。”“胸襟醖釀，非尋常文士。”見《復堂類稿》。文過於朱伯韓，詞過於王少鶴，為近詞一大宗。其文理論雅潔，自序詩餘頗見旨趣，實為詞論。云：“詞莫高於北宋，至南宋，則旨益暢，而學者取其跌宕，去北宋渾雅遠矣。後此作者，纖屑淫曼，殆將日下。安吳包慎伯丈謂須伐材沅湘，以大倚聲門戶。余嘗深味其論，以為詞雖小道，果其探始左、屈，旨趣深鬱，意內言外之妙固不在字句間。而伴揣聲色，其濃淡清濁，亦必神明契合，自然冥悟。意生於悱惻，而情極乎纏綿，興緒所流，心聲互答，哀樂之寄，靡間《騷》《雅》。”其詞幽窈綺密，以《金鏤曲 · 書余淡心〈板橋雜記〉後并敘》最見其宏旨，遂一改常州詞派末流虛空之弊，可與其學互參。海秋傳世筆墨寥寥，以不善書故也。此其為應溪二兄小楷節錄《淳化閣帖》《存思三氣法》扇面，署款“海秋許宗衡”，鈐“海秋”白文長方印。筆道婉轉，於瘦怯中略顯清臞，風格有近於惲南田處。按，《玉井山館筆記》有一則談館閣書，自述甚詳，略云：“馬濟川汝楫比部偶見余作楷，詫曰，此君書耶？何不肖往昔書？此非濟川輕余書，余性不近此，殿試書多以楷為宗，去取高下悉憑之。而余由翰林庶常改中書，遂皆以余為不工楷。余亦不求工。偶極意書之，見者或以為工，而余不耐也。嘗作詩自嘲曰：‘我書濫劣不堪識，固宜飽飲一升墨。蠹魚竟有昇仙時，上清蝌蚪誰授之。彎兩石弓勝操翰，毛錐無用發長歎。世間那有王右軍，春蛇秋蚓徒紛紛。放眼乾坤一長嘯，何人投筆成高勳。’余既不工楷，他書亦不工，偶遇興到，以意運腕，似有工者，然不得過二三百字。往為人題卷子或自作詩文，及為人書屏扇，常凂友捉刀，近乃自書時多。”又徵引《唐書 · 選舉志》，以體貌、言詞、楷法、文理四端定去取，即科舉重楷法由來已久。海秋初入詞館，同官皆勸習楷法，未果，倉卒入試，及改官，悔之矣。亦有試一等而改官及三等而授職者，是亦不以楷法為憑也。海秋此書從容自得，若謂他人捉刀，吾未之信也。惜並非自作詩詞，否則更可寶貴。初名鯤，改宗衡，海秋其字，號我園。江蘇上元人，寓揚州。嘉慶十六年生，同治八年卒，年五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