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焦與“轟炸東京”
抗戰時期,全國敵愾同仇。我隨父執輩上菜館,有一道菜式名為“轟炸東京”。那時人人愛點此菜,我們的錦繡河山遭日軍飛機炸得千瘡百孔,誰不想炸回東京?菜端上枱,才知道是一塊飯焦。侍應把一碗蛋花燒番茄汁淋下去,發出“喳”一聲,象徵吃“炸彈”。
飯焦又稱作“鍋巴”,“鍋巴蝦仁”是頗受歡迎的小菜。在廣東則有名為“雞腰鍋巴”的菜式,主角是雞腰,即雄雞的睪丸。從前剦雞佬在農村沿街叫喚,替人剦雞並不收錢,只要那兩顆睪丸,集腋成裘賣給酒家,頓成珍貴食材。據說有重振雄風之效,豪客要進補還需提早預約。解放前,我在廣州某報社任編輯,常有參加達官貴人盛宴的機會,席上也嘗過此菜,並不覺得特別美味。功效如何?我從不信以形補形之說,亦難以證實。
少年在軍中時,伙食甚為惡劣,吃的多是番薯粥和南瓜粥,那些粥是沒有飯焦的,逢年過節才能吃一餐白米飯。飯焦多由上官享受,戰時物資短缺,上級也無肉無油落肚,只用荷塘大頭菜煮成汁,淋在飯焦上。記得有師長搖頭嘆氣說:“荒謬,吃塊飯焦便算轟炸東京,想像力也太豐富,比阿Q還要阿Q。”
後來太平洋戰局漸漸改變,日軍飛機損失殆盡。盟軍佔領塞班島後,可以直接轟炸日本,便得勢不饒人,東京自然被炸得面目全非。那時我們吃這道菜式時,也喜上眉梢。
我在廣州打工時,有一間食店好像名為“源記”,此店以“臘鴨飯”和“南乳扣肉”馳名,他家的臘鴨都是江西南安的正宗臘鴨。據說店主在南安自設鴨場,臘鴨都在南安飼養和宰殺醃曬,運輸一條龍,人工挑擔越過梅嶺而到廣州。鴨子肥美,醃製得宜,故臘鴨飯非常好賣,食客常需排隊候座,其充滿鴨香的飯焦更為搶手。另一道名菜“南乳扣肉”,因選料精良、五花均匀、南乳香美,亦很受歡迎。食客把扣肉吃掉,餘下的南乳汁捨不得丢,便叫一客飯焦,把汁淋上去。食店本是平民食堂,以飯焦作為招牌菜,也算是頗為罕見。
自電飯煲發明後,飯焦更是買少見少。一些人還會面露輕視之色說:“世界上好吃的東西多的是,為何偏要吃飯焦?”
李烈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