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聽者

人生的每種遇見，都是一個緣。緣起緣落，冥冥中自有安排。隨緣聚散，不懷執念，活着也就舒心自在。

這年頭世事紛擾，波瀾四起，惡疫橫行，分隔別離的種種無奈，造成壓抑的空間感、時間感，正在剥奪和毀滅人與人之間的大好緣份。流動網絡曾給世間經受磨難的情緣另闢蹊徑，可這隔空虛擬之緣能續多久也是難說。

因此，無論是有緣相見或天緣巧遇，當人處在自己熟悉和投緣的社群中，得到別人的關懷和垂愛，都是修來的福氣。尤其是，在心靈重負的時候，一方的傾訴能遇上合適的聆聽者，最是難得。

不知從哪時開始，我逐漸變成了一個別人故事的聆聽者。生活的方方面面，現在式或過去式、或長或短、一顰一笑，源自不同嘴巴或網絡平台向我呈現。化成語音或文字的這些人和事，流注於體內經脈，隨歲月組構成各種意象，久而久之讓我煉就出耐心傾聽的習慣。也許，自踏入退休之年，心無罣礙，自得清淨，與親朋的緣聚來得簡單，但更珍惜，很想給如水流年平添漣漪迴環和沙鷗撲岸的景致。

這一年，越洋的話筒響了很多遍，宅家的人兒藉着它傳遞關愛和激勵之情，一訴解千愁。視像那方看去還好，挺到今天着實不易。但之後因着疫情第四波殺到的滿腔牢騷，又再衷腸訴盡……這些呀，我在澳門雖難理解，但會懂的。

多年前，當流動應用程式剛成為新寵，每天都接到某朋友的早晨問候，我因不勝煩擾而直指對方無聊，差點反目。時至今日我仍然收到這位友人的每日一問，不止問候，還有其吃喝購物的直擊報告。但奇怪的是，如今心境卻大不同了，我選擇了讓其任發任分享，一看無妨，但不會硬性回應。畢竟那是一個人開心的體現，高興來分享的，也算是有緣人。

請不要小覷女人的威力，近月來我每周都會走進一兩個女人堆中，而後發覺，說是說非不是女人的唯一。昔日為行業精英的一群老者，每早迎着晨光於公園鍛煉聊天，千歲社群互相扶持打氣，咳唾成珠，傳播着夕陽溫暖。另一個茶餐廳大媽團則率性得很，娘們說時論政特別投入；關於投資策略、操持家務又大有心得，令我這個聆聽者拍案叫好。生活的智慧，往往是從別人口中學習得來。

相信最能考驗自己有多大的耐性，就是在聆聽長輩口述歷史的時候了。老人家話說當年軼事，段子多而零亂，同樣的故事，同樣的人物、時間、地點如錄音機多番重覆，都在挑戰着我們的煩躁點。經過這些年的體驗，此聆聽角色，我也慢慢地適應了。有關時空回憶，過去的因、今天的果，古今碰撞，若擦出火花，誠好事也，況且腦力運用對長者也是有益。今天我聽長輩話舊，待到自己垂垂老矣之日，也會循着這軌跡走，就當是提早代入角色吧。

其實，自己又豈能沒有故事要說？只是，先傾聽別人所說，有機會再談己見，覓得知音，於禮於理都合。

因此，網上網下，家裡家外，為了珍視每份緣，我樂於做一個聆聽者。

雅 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