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憶窮

一位年長我十歲的同鄉朋友說起她小時候家裏生活的貧窮，完全進入了憶苦思甜的模式。看她神情，大有往事不堪回首的況味。這方面，我的記憶跟她略有不同。

我的童年時代，生活當然是相當窮苦的。夏天打光腳板，田野、山坡上到處奔跑，皮糙繭硬如野豬，刀槍不入；冬天着“四川省”的鞋子，沾冰帶雪，腳跟長出凍瘡；身上衣衫，雖不至於鶉衣百結，但常年點綴幾個補丁那是司空見慣；一年裏總有一些日子是全家拿蒸紅薯土豆、煮地瓜乾充飢的；青黃不接的春三月，放學回家，抓塊冷飯團往嘴裏塞，視爲世間第一等的美食……總之，一年到頭，基本上掙扎在溫飽線上下。

但是，客觀地講，還不至於窮途末路無法可想。生長於縣城的朋友驚詫於我這個鄉村孩童，竟然能隔三差五買一兩本連環畫看看，這說明她不太了解那個年代我們鄉村的經濟狀況。

我們的小村莊依山傍水，村產有山林，有旱地，有水田，有桑園，有多座小水庫。山林可供樵採，伐木造屋，鑿石砌牆，取用不盡；旱地可種植紅薯、土豆、大豆、麥子、蔬菜，播種就長，春華秋實，泥土不見得多肥沃，但“吐生萬物”是半點不假的；水田主要用於種植水稻，一年兩季，中間可以插種麥子、紅花草；桑園用於養蠶賣繭，蠶寶寶快要吐絲結繭的時候，需要全村男女總動員。可以說，我們村具備了“農林牧副漁全面發展”的天然條件。但是，沿海地區，水產食用，尊海洋而鄙河湖，淡水養魚，村民根本不屑爲之，漁業只能闕如。那幾個水庫只用於農業種植，自流灌溉——至於飲用水，鑿井解決。任何地方，往地下挖兩三米就是水井了。（三之一）

亞 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