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 頭

沿着小島岩岸走，走累了就在居高的石頭上躺着。

海風輕輕吹來，到處都是悅耳的鳥鳴。在這個世界上，其他的動物會愛人，會如人般喜歡雀鳥嗎？我聽着牠們的聲音，一邊這樣想着。

許多狂野生長的植物，和石頭保持着安全的距離，石頭的一方，是飽含地下水的植被，鹽剛好到剛好不到的界線。它們尚且在此，沒有名字：“與茴香近似的香、像天人菊的菊，如金合歡的歡……”無法命名的環境，令人有種踏入異境的喜悅，是異境，也是家園。人會命名家中的事物嗎？或說，靈魂會去命名天堂嗎？在眾多種榕的氣根裡，粉蝶瘋狂飛舞。冬天的時候，為什麼牠們會這樣大量亂飛呢？

我穿過粉蝶，有着藍色翅膀的，像是柑橘鳳蝶的生物，靠近着我。是因為步履進入了暗處，跟着牠，就能逃離無情的太陽。

躺在石頭上，腳靠在另外一顆巨石上。我的腰背之下，石頭的中心，是什麼呢？人俯仰在這個星球的時候，也會不時去想星球底下的事吧。但因為人太小了，想不到了，也看不到千萬年後石碎之姿，所以就滑着石頭表面、星球表面來生活吧。在石頭中間正正放下飲料罐就離去的人，到底是謙卑渺小，或是自大驕傲呢？

我折下些許花草，曾經因為漲潮而浸泡在水中的花草，跟山神海神拜託，請讓我帶走。蚊子趴在我身上，嗡嗡嗡嗡地，跟山神海神說，請讓我帶走。

帶不走的石頭，在一旁不說話也不笑，只是靜靜在等，等眾生萬物化土為塵，火燒焰煉，終究有日，變成石頭。

川井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