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孫道臨唱舒伯特

電影演員孫道臨（1921—2007），是我所喜愛的。他在《家》中飾演的覺新，在《早春二月》中飾演的蕭澗秋，在《一盤沒有下完的棋》中飾演的況易山等，都給我記憶如烙印。他為《王子復仇記》哈姆雷特的配音，為傳記記錄片《魯迅傳》的旁白解說，實為我國配音、旁白解說之經典。他的朗誦也是韻味無窮，我至今保存着他的《唐詩欣賞》上下兩輯，並成為自己常常陶醉其中的CD。

誰會想到，孫道臨原來畢業於燕京大學哲學系呢！像十九世紀俄國作曲家柴可夫斯基、當代意大利男高音波切尼，學的都是法律一樣，他們三人終於都是學非所用，卻都為人類藝術事業的發展作出傑出貢獻！

孫道臨多才多藝。近日，友人從美國給我發來視頻，居然是十分珍貴的一九八○年上海電影演員春節聯歡晚會的部分內容。晚會由極具沖淡幽默、情動於中的趙丹主持，他第一個請出的，就是有着深邃眼神的孫道臨。你知道趙丹吩咐孫道臨表演甚麼！朗誦？小品？不！趙丹囑託孫道臨唱一首歌。孫道臨呢！他早有準備！他要用德語演唱舒伯特的《春天的信念》。為了讓演員們和電視機前的聽眾了解歌曲內容。孫道臨從口袋裡掏出一紙，並請他的關門弟子梁波羅，以感悟詩情之態朗誦歌詞：“那溫柔的春風已甦醒，它輕輕地吹，日夜不停；它忙碌地到處創造，它到處創造……這世界一天比一天更美麗，明天的美景更無比……”這是我第一次雙眼噙滿淚水地聽孫道臨唱歌。他儀態親切溫暖；他處之怡然，無須千搜萬索、沒見沉吟不決。你聽，他把“可憐的心啊！別煩惱，天地間的事物正在變化”的那個最後連音，唱得多麼連貫與深情。他完全像一位具有學養修養的專業歌唱家！難怪仍然不失端莊秀雅的秦怡，聚精會神於孫道臨。他們同樣有着一破積悶的精神依戀：渴望春天來臨，秉承春天信念。

聯歡會不在劇場，卻在“演員之家”舉行。沒有曼妙光影，沒有鼓樂喧天，卻別饒風致、滿室芳馨。

陳 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