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鄭克魯教授

在我與鄭先生相處的幾年間，他雖然不需要坐班，但他每天早上七點三十分都會拖着雙輪小車到學校，裡面裝滿了書。除了處理系裡的行政事務及上課以外，他總是在主任室伏案看書、寫作、譯文。晚上八點，他與夫人又拖着小車搭公交車返回市區家中，這是他留給我最深刻的印象。曾看到網上留言：“學校裡以後再見不到一早拉着小車來辦公室的老教師的身影……”“有時很晚經過文苑樓，鄭老師辦公室的燈依然亮着，像是在告誡我們要勤勉……”三十年間，鄭先生就這樣度過他的翻譯生涯。一九九六年春節，我返滬回到上海師大，鄭先生約我在辦公室見面，詳細了解我的工作。我告訴他：我與您一樣早上七點半進辦公室，晚上十點離開辦公室。他會心地笑了，幽默地問我是否推小車？我告訴他學校安排住校宿舍，教學和生活都很方便。臨別時他還說：如果他有機會回澳門老家看看，到時讓我陪他。

澳門回歸前夕，鄭克魯先生與夫人應邀赴澳門講學訪問。第一次“參觀”鄭家大屋，他對我們說小時候他的記憶幾乎已經沒有了。他告訴我：他一九三九年出生在鄭家大屋。曾祖父鄭觀應一九二二年去世時，他還沒有出生。加上祖父三十多歲就去世了，所以他對祖父了解不多，對曾祖父知道得就更少了。鄭觀應先生是晚清著名改良派思想家，愛國民族工商業家，他的《

盛世危言》自己曾讀過。鄭克魯先生曾在鄭家大屋裡生活了四、五年，當時鄭家大屋仍有不少住客。他力圖從兒時回憶中找到出生時的房間，但無法確定，甚為遺憾。鄭氏的祖籍在廣東中山三鄉鎮雍陌村，那兒也有鄭觀應故居。去年鄭克魯先生曾去參觀過，感到那裡才是自己真正的故鄉。

鄭觀應先生和鄭克魯先生是曾祖孫輩，都是文化名人。他認為鄭觀應先生雖然有名，但對自己來說還是覺得遙遠。澳門對他來說，是出生地，有家鄉情結。他曾去身份證明局尋找自己的資料，由於年代久遠，已無跡可尋，但他並不遺憾。他對澳門特區政府申報鄭家大屋為世遺景點感到欣慰。更有趣的是，鄭先生的夫人與時任新華社澳門分社（現中聯辦）副社長宗光耀先生的夫人同為北外同學，是大學四年的閨蜜。數十年後，他鄉遇友人，更添他們訪問的情趣。我們在用餐時，也為她們的相遇而高興。

同樣，鄭先生在講學訪問中，多次與我相聚。利用就餐時間問工作、問學習，希望我為澳門、為他家鄉的教育工作多作貢獻。他為我在工作中取得的成績而欣慰，也對濠江中學杜嵐老校長的愛國教育感到自豪。

鄭克魯教授學識淵博、教學嚴謹、待人敦厚、和藹可親，我與他有七、八年時間共事，從未見他與任何人紅過臉。他曾在武漢大學工作，並建立了法國文學研究中心。他來到上海師大，法國文學研究中心也遷到上海師大。

他堅持原則，為人低調，不以名人後代自居，更不以自己是名人自居，穿着儉樸，飲食簡單，言語甚少，與師母的豪放形成鮮明對比。

當我聽到他去世的消息，一直不敢相信。前幾年見到他時，仍是那麼健碩。現音容宛在，卻已天人永隔。願鄭先生一路走好。

（二之二）

高榮良